第398章 量子星际,人类新章(2 / 2)
当时会议上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担心被抄袭,担心被超越,担心投入的巨大成本无法回收。陈默听完所有的忧虑,只说了很简短的一句:“如果总是害怕别人照着我们的脚印走,那只能说明——我们自己的脚步,迈得还不够快,不够远。”
现在,他们的“脚步”,已经迈到了连背影都几乎让人看不见的地方。
国家官员壬这时走了过来,站到陈默身侧,与他一同望向大屏幕。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这第一步,算是稳稳落地了。下一步,怎么打算?”
陈默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上的火星,回答道:“建中继网络。先在地月系统的拉格朗日L2点,部署第一个大型量子通信中继节点。有了它,深空通信的信号稳定性和带宽,能提升一个数量级。”
“资金和专项人才,不是问题。”壬点头,语气肯定,“最高层已经做了批示,列为国家长期战略工程,资源优先保障。”
“那就好。”陈默微微颔首,“另外,我还想同步启动一项配套计划,内部代号暂定为‘星火’。”
“哦?具体是?”
“面向全国顶尖高校的基础学科——物理、数学、信息、天文——定向选拔一批有潜质的苗子,大三、研一阶段就开始介入,设计一套专门的培养体系。不只要教他们理论,更要尽早接触工程实践,目标是培养出一批专攻星际通信、深空探测、地外基地技术的新生代力量。”陈默解释道。
壬听了,脸上露出笑容,那笑容里有赞赏,也有感慨:“你这是……急着要把手里的火把,赶紧传出去啊。”
“不然呢?”陈默也笑了笑,笑容里有些疲惫,却更明亮,“难道真指望我们这群老家伙,一直干到抱不动焊枪、看不懂代码的那天?未来是他们的,火种,得早点交到他们手里,看着它烧旺才行。”
两人正低声交谈着,一名穿着蓝色工装的技术人员步履匆匆地从侧门进来,手里捧着一台轻薄但闪烁着多项指示灯的工作平板,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困惑与紧张。他径直走到陈默面前,将平板屏幕转向陈默。
“陈教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很快,“火星终端……刚刚在回传标准校验数据包的同时,额外附带了一段……我们未曾发送过的编码序列。结构……有点异常。”
陈默立刻接过平板,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缩放,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波形图和二进制数据流。
“出现频率?”他头也不抬地问。
“三次完整测试,每一次的回传数据流里,都嵌入了这段编码,位置固定,结构稳定。基本排除了随机噪声或瞬时干扰的可能性。”
“环境参数?太阳风活动?背景辐射水平?”陈默追问。
“全部在正常阈值范围内,接收时段的深空电磁环境很‘干净’。”技术人员回答得很肯定。
陈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他指着屏幕上一段呈现出某种规律性振荡的波形:“尝试解码了吗?”
“用了我们现有的全部七套解码协议,包括为冗余设计的那两套备用协议。”技术人员摇头,“都无法解析出有意义的字符、图像或指令序列。但……”他犹豫了一下,“数据组的同事做了初步的数学分析,发现这段编码的内部结构,符合某种……他们暂时无法定义的、但绝非随机的数学规律。像是……一种高度压缩的、或者使用完全不同逻辑体系构建的信息。”
陈默盯着那串如同天书般的代码,沉默了几秒钟。真正的、超越预期的挑战,总是在胜利的欢呼声还未完全散去时,悄然而至。
癸也凑了过来,盯着平板屏幕,下意识地问:“会不会是……终端系统本身,在极端环境下,自动生成的状态日志或者某种……自检反馈信号?只是格式我们还没完全掌握?”
“不像。”陈默缓缓摇头,语气凝重,“如果是系统自生成的反馈或日志,按照设计,它应该出现在‘接收确认’和‘数据完整性校验’这两个标准信号之后,作为一个独立的附加数据包。可你看——”他用指尖点着屏幕上的时间轴,“它是紧密嵌在原始回传信号的频谱里的,浑然一体,就像……原本就是发送内容的一部分。”
“那……这会是什么?”癸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不知道。”陈默将平板递还给技术人员,动作很稳,但眼神深处的光芒却锐利起来,“通知数据分析组全体,优先级调整。集中所有算力和智力资源,攻关这段异常编码。另外,立刻联系国家深空监测网和射电天文台网,调取同一时间段、火星方向所有可用波段的背景电磁信号记录,进行地毯式比对,寻找任何可能相关的异常信号或规律。”
技术人员郑重地点头,接过平板,转身快步离去。
大厅里,庆祝的余韵尚未完全消散,背景音乐依旧舒缓,有人还在低声交谈、分享着喜悦。但主控台区域的气氛,已经悄然转变。几块主要的监控屏幕上,迅速切换成了深空频谱分析、信号溯源追踪和实时解码进程的界面。键盘敲击声再次变得密集而专注,带着一种面对未知时的肃穆。
陈默转身,朝着指挥中心侧后方那间用于紧急会商的小会议室走去,边走边对跟上来的癸说:“通知‘天玑’、‘玉衡’、‘瑶光’三个核心算法小组的负责人,还有硬件可靠性总师,二十分钟后,小会议室开会。”
癸立刻拿出内部通讯器开始联络,同时问:“需要……同步知会宣传部门或者媒体联络人吗?他们还在等进一步的新闻素材。”
“暂时不必。”陈默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在我们自己搞清楚那段‘火星来信’到底是什么之前,对外的一切信息,维持原口径。记住,科学需要庆祝,但更需要清醒。”
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关上,将外面大厅里隐约的音乐和人声彻底隔绝。小会议室里光线柔和,只有中央长桌上方的一排射灯亮着,在光洁的桌面上投下几个明亮的光圈。
六名核心研究人员陆续沉默地进来,各自找位置坐下,脸上庆祝的轻松早已被凝重取代。没人说话,只有椅子移动的轻微摩擦声。投影仪自动亮起,将那段异常编码的波形图与初步分析数据,清晰地投射在正前方的白墙上。
陈默站在投影前,没有坐下。他指着墙上那如同神秘心电图般的波形。
“这不是错误,不是噪音。”他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它有精密的内部结构,有稳定的重复规律。它甚至……可能携带了信息,只是用一种我们尚不理解的语言书写。”
“会不会是……”一位负责信道编码的研究员迟疑着开口,提出了一个所有人都在想,但没人敢先说的可能,“其他……火星探测器?或者轨道器,无意间泄露的射频信号,被我们的量子终端敏感地捕捉到了?”
“目前,全球有能力向火星稳定发送指令并接收数据的深空网络,屈指可数。而他们的任务频段、编码制式,在我们的协同观测协议里都有备案。”陈默平静地否定了这个猜测,“这段编码,不属于其中任何一家。它的出现,是孤立的,指向明确的——只针对我们的量子信号回传通道。”
房间里更加安静了,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分。
“那就是说……”另一位年纪稍长的硬件专家,声音干涩,“要么,是我们自己的终端系统,在火星极端环境下,产生了某种无法预知的、复杂的‘涌现’行为,自发生成了这段东西……”
“要么,”陈默接过话头,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张脸,说出了那个更令人不安的可能性,“就是有‘人’——或者别的什么——利用了我们部署在火星上的接收设备,在本地‘添加’了这段信息,然后借着我们的量子信道,把它‘捎’了回来。”
“可火星上哪来的‘人’或者别的设备?”癸忍不住问道,感觉后背有点发凉,“我们的着陆器是第一个成功在预定区域部署并长期工作的量子通信终端,这是经过反复确认的!”
“所以,这才是问题的核心所在。”陈默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冰层下的暗流,“要么,我们的系统内部,存在一个我们至今未曾察觉的、极其隐蔽的复杂逻辑缺陷或隐藏模块——这需要最彻底的内部审查。要么……”他顿了顿,“就意味着,在火星上,存在着我们之前未知的、具有信息处理与发射能力的……‘东西’。”
没人接话。这个推论太过惊人,也太过……科幻。但科学的精神,就是正视一切可能性,尤其是那些看似最不可能的可能性。
十分钟后,简短的紧急会议结束,每个人都领到了明确的任务:硬件组彻底自查终端所有固件与硬件逻辑;软件与算法组尝试从非传统数学路径破解编码;数据分析组扩大比对范围,联系国际同行(在保密前提下)寻求协同观测数据。
陈默走出小会议室时,发现癸还等在门外走廊里,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眼神有些发直。
“老师,”看到陈默出来,癸立刻站直了身体,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真的……真的认为,会有那种可能性吗?在火星上,有比我们……更早的……”
“我不知道,癸。”陈默打断了他,语气里没有敷衍,只有坦诚的未知,“科学探索的路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发现未知’,而是‘自以为已知一切’。保持敬畏,保持好奇,同时保持绝对的冷静和逻辑。”
“那……我们接下来,具体怎么办?”癸追问道。
“日常测试,照常进行。”陈默给出了清晰的指令,“每天一次的固定信号发射,内容、时间、编码方式全部不变。同时,启动最高级别的全频段、全时段接收监测,像梳子一样,梳理火星方向传回来的每一个比特。如果……如果那段编码真的是一种‘回应’,或者别的什么主动行为,那么它很可能……会再次出现,甚至……演化。”
“万一……”癸咽了口唾沫,喉咙有些发干,“万一‘回应’的内容是……是警告呢?或者,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敌意?”
陈默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这个自己最看重的学生。走廊顶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凝重,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坚定的光芒。
“如果真是那样,”他缓缓地说,每个字都像经过锤炼,“那就恰恰说明——我们触碰到的,可能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接近某个巨大真相的边缘。恐惧解决不了问题,癸。真相,无论以何种面目出现,都值得我们去面对,去理解。”
指挥中心大厅的灯光依旧通明如昼,巨大的弧形观测屏上,火星的图像依旧在缓缓旋转,安静,神秘,亘古如斯。远处某台服务器的风扇发出一声轻微的提速嗡鸣,提示着新的数据包正在被接收、处理。
陈默走回观测窗前,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定。他的身影映在深色的玻璃上,与窗外虚拟的无垠星空融为一体,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守望者雕塑。
只有那镜片后偶尔掠过的一丝锐利光芒,透露出他内心正在进行的、无声而剧烈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