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桃花劫终,科技永恒(2 / 2)
“可万一……”学生癸的手臂有些发酸,但他依然举着模型,光斑在天花板上晃动,“万一很久很久以后,已经没有人……在另一端等着接收我们的信号了呢?万一星空那边,始终只有沉默?”
这一次,陈默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说:
“会有人收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时间的信念。
“只要这个星球上,还有一个人,愿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抬起头,认真地看一会儿天,心里生出一点点好奇,或者一点点不甘……那么,我们发出的信号,就一定会有人接收,也一定会有人,接着发下去。”
学生癸没有再问。他慢慢放下了手臂,将模型重新抱回胸前,贴在心口的位置。他站得笔直,像一棵正在努力扎根、向往天空的树。
沈如月不知何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多功能精密螺丝刀,蹲下身,开始拧那台天蓝色接收器侧面的固定螺丝。“啧,第三号温度传感器的实时读数还是偏高,环境适应性测试没做透。”她一边拧一边嘀咕,“得把导热硅脂再涂均匀点,或者干脆换个位置。你来调还是我来?”
“我试试。”学生癸把模型小心地放在桌上,凑了过去。
苏雪看着那两个立刻埋首于设备细节中的年轻人,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终于漾开了一些。她转过身,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轻轻地放在会议桌空着的位置上。
文件的封面是标准的宋体字,标题是:“‘启明’系列核心知识产权托管与传承协议”。下方,是几栏签名处。最前面一栏,已经签好了一个清秀而有力的名字——苏雪。
“从今往后,所有类似的文书、流程、法律事务,”她抬起头,看向陈默的背影,声音清晰而平静,“都由我来处理。你们,只管向前看,做你们该做的事。”
陈默终于从窗前转过身,看向她,目光深邃。
“你不累吗?”他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累。”苏雪回答得很快,也很坦然,她的目光毫不避让地迎着他,“但值得。”
陈默看了她几秒钟,没有再说什么。有些话,不必说透。
阳光已经彻底铺满了整个房间,驱散了最后一丝角落里的阴影。墙上的电子钟,无声地跳动着数字:09:17。
学生癸和沈如月头碰头地忙活了一阵。沈如月指点着,学生癸操作着。最后,学生癸按下了接收器侧面一个绿色的测试键。
“嗡——”
一阵极其轻微、但稳定持续的蜂鸣声从接收器内部传来。紧接着,正面那块小屏幕亮了起来,幽绿色的背景上,一个明亮的光点开始有规律地闪烁,一下,又一下,稳定而坚韧。
“自检通过,信号链路模拟正常。”学生癸盯着屏幕,报告道。
沈如月也凑过去看实时滚动的底层数据流。“嗯,基准噪声比上周测的那版又低了两个点,稳定性确实上来了。”
“不过长时间满载运行的话,主处理单元的理论温升还是有点高,功耗需要再优化。”学生癸指着屏幕上的一行参数。
“简单,加一组我新设计的微流道散热片。”沈如月说得轻松,“用我那套新搞出来的高导热复合金属材料,重量增加不到百分之五,散热效率能提百分之四十。”
“你什么时候弄出来的新材料?”学生癸惊讶。
“昨天晚上。”沈如月眨眨眼,脸上露出一丝狡黠和得意,“灵感来了睡不着,就在实验室里顺手做了几组测试。小改进,不值一提。”
陈默这时走了过来,俯身看向那块闪烁的屏幕。跳动的绿色光点,在他平静的眼眸里映出小小的倒影。
“这个脉冲频率,”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和第一次成功接收到火星回传信号时,记录下的基准频率,几乎完全一致。”
学生癸抬起头:“要……要再完整模拟一次‘首通’流程吗?从发射到接收全链条?”
“不用。”陈默直起身,摇了摇头,“历史只需见证一次。现在,我们每一次发出的信号,都是新的,都是我们自己在创造未来。”
他伸出手,越过学生癸的肩膀,按下了控制面板上另一个红色的按钮——那是“模拟发射”键。
屏幕上的画面立刻发生了变化。原本单一、有规律闪烁的绿色光点,骤然变成了连续不断的脉冲流,像一道奔涌的绿色星河,在屏幕上快速划过。
几乎在同一时刻,放置在房间另一角、处于待机状态的备用接收器,发出了“嘀”的一声清脆提示音,屏幕自动亮起。
“收到模拟回应信号。”沈如月立刻看向备用机。
“信号延迟模拟值……二十二分四十五秒。”学生癸快速读出备用机屏幕上跳出的参数,“与理论值误差小于千分之三。模拟精度很高。”
“和上次真实接收到的延迟数据,几乎一样。”陈默说,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不,不完全一样。”学生癸摇头,指着主屏幕上更复杂的波形图,“这次我们在模拟发射的编码里,嵌入了新设计的四重交叉校验算法和抗干扰冗余段。你看,回应信号的波形结构,虽然延迟模拟一致,但细节丰度提升了至少一个量级。”
“很好。”陈默点头,目光里流露出赞许,“那么,下次真正的深空测试,可以尝试加入新的内容了。”
“您想传输什么?还是文本和音频吗?”沈如月问。
“可以试试图像。”陈默说,“不需要太复杂,一张静态照片就足够。”
“哪张照片?”沈如月追问。
陈默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目光似乎飘向了很远的地方,又或者,是飘回了很久以前。
“就用……那张吧。”他说,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实验室里,那台旧示波器旁边,墙上贴着手写公式纸条的那张。”
“您……还留着那张照片的底片?或者高清电子版?”学生癸有些意外。
“抽屉里,一个旧铁盒子里。”陈默说,语气寻常,“底片,洗出来的照片,还有后来扫描的电子文件,都在。搬过几次家,有些东西丢了,这些没丢。”
沈如月听了,笑了起来,笑声清脆:“陈老师,您这可真是……一点‘历史包袱’都舍不得扔啊。”
“不是舍不得扔。”陈默看向她,目光沉静,“是有些东西……不能忘。”
学生癸已经开始在控制终端上录入新的编码参数和图像压缩协议。“下一次可用的深空发射窗口,根据轨道计算,在七十二小时之后。”
“准时发射。”陈默的指令简洁明了。
“您……要亲自在指挥中心吗?”学生癸问,带着一丝期待。
“不一定。”陈默的回答出乎意料,“但我确信,它会成功。”
“为什么?”这次连沈如月都好奇了。
“因为……”陈默顿了顿,目光掠过房间里的一切,掠过这些年轻而专注的面孔,掠过窗外无垠的蓝天,“因为我‘见过’。”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
“它……早就已经发生了。”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只有设备运行时风扇的低鸣,和窗外极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背景音。
苏雪走到他身边,递过一杯温水。杯壁温热,驱散了些许秋晨的凉意。
“你总是这样。”她看着他接过水杯,轻声说,“好像早就知道了答案,却要陪着所有人,一步一步地把题目做完。”
“说了答案,过程就没意思了。”陈默喝了一口水,水温刚好。
“可你今天说了很多。”苏雪说,“关于过去,关于人,关于‘劫数’。”
“我说的,都是已经发生的事实。”陈默放下水杯,“不是预言,也不是剧透。”
“那……未来呢?”苏雪看着他,眼神深邃,像是想从他平静的面容下看出些什么,“那些‘还没发生’的事……你还‘看’得见吗?”
陈默沉默了片刻。
“偶尔。”他承认,目光有些游离,“像隔着毛玻璃看远处的光,或者……睡醒前最后一个清晰的梦。画面一闪而过,抓不住细节,只有一种……感觉。”
“看到什么了?”苏雪问,声音更轻了。
“很多。”陈默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在房间里忙碌的学生癸和沈如月身上,又掠过桌上那份协议,最后回到苏雪脸上,“更大的基地,更远的飞船,陌生的星球……还有……你们。”
“我们?”
“嗯。”陈默很轻地点了一下头,“都在。穿着不同的衣服,也许有了白发,但眼神没变。站在一起,看着比火星更远、更黑暗的地方。”
苏雪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阳光在她脸上移动,照亮了她眼角的细纹和眸中复杂的光。
“那你呢?”她终于问出这句话,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那些画面里……你在哪儿?”
陈默没有回答。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窗外。阳光此刻正盛,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光滑的会议桌面上。那个001号金属模型的影子,被拉得斜斜的,边缘清晰,正好落在苏雪刚刚放下的那份“知识产权托管协议”的封面上,盖住了标题的几个字。
光与影,过去与未来,责任与托付,在此刻,在这个洒满阳光的房间里,无声地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