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戏台与囍(1 / 2)
陈野领着江晚、林婉莹、苏苏和黄文文溜达到戏台边时,那里早已成了村里的“老年活动中心”。条凳上坐满了摇着蒲扇的阿公阿嬷,眯着眼,随着咿咿呀呀的唱腔微微晃着脑袋。戏台周围则是另一番光景——一群精力过剩的小崽子像没头苍蝇似的疯跑打闹,尖叫声此起彼伏。
唐晓白带着她的“先头部队”陈芊芊、陈莉莉、王建平等正围着一个扛着稻草靶子的糖葫芦小贩打转,小眼神像钩子一样死死黏在那红艳艳、亮晶晶的山楂串上。看到陈静老师带着大部队过来,几个小家伙倒是没敢直接吵着要,只是那渴望的眼神都快把小贩的稻草靶子烧穿了。
“哟,一群小馋猫!”陈静笑着点破。陈野也适时开口:“静姐,她们想吃糖葫芦。”
黄文文一看这阵仗,大姐头气质瞬间爆发,小手一挥,豪气干云地对小贩说:“老板,来二十串。”小贩大叔正愁今天生意一般,一听这“大单”,眼睛都瞪圆了,看着自己靶子上稀稀拉拉也就二十来串的存货,乐得合不拢嘴:“好嘞,小姑娘大气,这就给您装好了!”
一串串裹着晶莹糖衣的山楂果分发到在场每个小朋友手里。晓白她们欢呼着,迫不及待地舔着那层脆甜的糖壳。黄文文手上还剩下好几串,是给留在陈野家里舍不得出来的许多多、陈晓晓和她同学的。陈静和姜姜对这种咿咿呀呀的闽南大戏实在提不起兴趣,一个是从小听到大,另一个纯粹是坐不住的主儿,两人索性先带着剩下的糖葫芦回院子分派去了。
今晚的戏班子,据说是村里一位早年去了新加坡发了财的同宗老阿公掏钱请的。台上正唱着《泼水成亲》。苏苏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带着浓郁闽南风味的戏曲,虽然完全听不懂唱词,但那婉转悠扬的曲调、演员们华丽的服饰和夸张的表演,都让她看得入了神,大眼睛里满是新奇。
旁边一位热心的中年大妈,陈野依稀记得应该得叫叔婆,早就注意到陈野带来的这几个漂亮又听不懂戏的城里姑娘。她挪了挪凳子凑近苏苏和黄文文,操着带浓重口音的普通话热情地当起了现场解说:
“你们是阿野家的客人吧,你看啊,现在演到最要紧的地方喽,这个富家小姐叫阿巧,她那个黑心肝的阿爹,把她许配给一个早就死掉的富商儿子啦,要她去跟死人拜堂成亲配冥婚,作孽哦,阿巧不愿意啊,在自己房间里气得泼水,结果好巧不巧,泼到路过的一个叫文凤鸣的穷书生身上了。湿透了呀,然后么,阿巧只好请书生进来烘衣服,烘着烘着,看到书生衣服破了,又帮他补衣服……哎哟喂,这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看对眼喽。最后阿巧她爹一看书生有才学,就反悔了那个死人的婚约,废除冥婚旧约,促成相良缘。成全了这对有情人,大团圆,大团圆!”叔婆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差点飞到前排,直接把人家戏台上后面要唱的戏文也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陈野对这种慢悠悠的戏曲也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型,兴趣缺缺。他坐在黄文文和苏苏中间的小板凳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台上斑斓的灯光晃得人眼花,嗅着身边两位小姐姐身上传来好闻的、混合着一点汗水体香和糖葫芦甜香的气息。他一会儿看看台上水袖翻飞,一会儿看看苏苏专注的侧脸在灯光下美得不像真人,一会儿又看看黄文文那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难掩艳丽的轮廓,两个小姐姐在从陈野的角度看过去真的是好美,美轮美奂,峰峦如聚,风景独好……陈野看着两个盛世容颜就困意如同潮水般涌来。
陈野昨晚又做了那个关于叶萱的焦虑梦,后半夜才睡着,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刚睡着一会儿没多久又一大早被兴奋的老妈揪起来,白天还被一群瓜娃子轰炸,陈野的小身板早就扛不住了。看着看着,他的小脑袋就小鸡啄米似的点了起来,眼皮重得像挂了秤砣。
直到有些小朋友的家长陆续找过来接孩子,陈野才被周围的嘈杂惊醒。一问时间,都快九点了!黄文文也觉得有点晚了,提议道:“走吧走吧,不听了,回去睡觉。”
一行人告别了热情的叔婆,离开喧嚣的戏台,踏上回陈家石条屋的土路。远离了灯火和锣鼓,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隐约的唱腔和夏夜的虫鸣。昏黄的路灯间隔很远,在地上投下一个个模糊的光圈,大部分路段都隐在黑暗中,全靠头顶那轮不算明亮的月亮勉强照亮。
走着走着,陈野发现苏苏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刚才看戏时还挺投入,这会儿却低着头,脚步也慢了下来,周身笼罩着一股低气压。
“苏苏姐,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开心?”陈野仰着小脸问,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苏苏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哭腔,虽然努力克制着:“没…没什么。就是……刚才那个戏……”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在想,如果……如果那个富家女阿巧小姐,真的没能躲过去,被她爹逼着和死人成了亲……那她和那个书生,是不是就有情人终成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了?那个书生……他会不会很伤心?会不会为了阿巧……做出些什么傻事来?”她越说声音越低,越说越投入自己脑补的悲情剧本里,到最后,几颗晶莹的泪珠竟然真的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陈野看得目瞪口呆,内心疯狂吐槽:我的老天鹅,苏苏姐这脑回路,这共情能力,这妥妥的恋爱脑晚期啊!人家明明是个大团圆结局,她愣是能脑补出一场生离死别的苦情大戏,还把自己给绕进去哭上了?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穿着连衣裙的漂亮姑娘默默垂泪……这画面,配上陈野刚睡醒还有点浆糊的脑子,加上昨晚那个焦虑的梦魇残留……他莫名地打了个冷颤。也不知是眼花了还是精神恍惚,他竟觉得苏苏身上那件浅色的连衣裙,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一点点变成了……刺目的、血红色的凤冠霞帔。那红,红得像血,红得妖异,红嫁衣和周围的虫鸣,似乎都变成了若有若无的唢呐声,呜咽咽咽……
陈野瞬间觉得这炎炎夏夜都透着一股子阴冷气,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
夭寿!该不会是最近沾了人家姑娘太多“福利”,毕竟谁家好人会又让看光光的又让又搂又抱的。现在冥冥之中遭报应了?可转念一想又不对:我才六岁半!童言无忌童身无罪啊,难道我这45岁的重生老灵魂,自带招惹阿飘体质?
被自己这想法小小“冒犯”了一下的陈野,看着还在默默垂泪的苏苏姐,一股恶作剧的念头突然涌了上来——谁让她刚才哭得那么吓人,吓我是吧?我也吓吓你!
他停下脚步,拉了拉黄文文的衣角。黄文文以为小孩子又困得走不动了,很自然地弯腰把他抱了起来。陈野搂着黄文文的脖子,感受这黄文文博大的胸襟,转回头,对着落后几步、还沉浸在悲情脑补里的苏苏,用一种刻意放得平直、甚至带着点空灵飘忽的语调开口:
“苏苏姐,你别哭了。要不……我给你唱首歌吧?”
苏苏正需要安慰,虽然对象是个小屁孩,也让她心头一暖,带着鼻音应道:“好啊……谢谢你小野。你想唱什么歌呀?”
陈野脑子里瞬间闪过刚才那“凤冠霞帔”的惊悚幻觉和戏台喧嚣的唢呐声。他清了清带着睡意沙哑的嗓子,张口就唱,声音在寂静的小巷里幽幽回荡:
“正月十八黄道吉日非我所选,
凤冠霞帔胭脂如血映我泪眼,
唢呐声咽红盖头下世界倾斜,
良人非良此生已误怎赴黄泉?
……
卯时那三里之外翻起来
平仄马蹄声渐起斩落愁字开
说迟那时快推门雾自开
野猫都跟了几条街上树脖子歪
张望瞧她在等,
这村里也怪把门全一关
又是文书生的鞋落在家门外
独留她还记着切肤之爱属是非之外,
这不下马方才
那官人笑起来
那官人乐着寻思了半天
只哼唧出个离人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