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螳螂捕蝉(1 / 2)
第七十五章:螳螂捕蝉
陈胜男的手指死死捏着那片指甲盖大小的纸片,指尖冰冷。月光下,“绥靖司令部”五个细密的铅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刺进眼底!心脏在失血的眩晕中疯狂捶打肋骨,她猛地将纸片攥进掌心,连同那几粒诡异的东西,胡乱塞回冰冷坚硬的金属盒,死死按进贴胸的内袋!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肉,却像揣着一块烙铁。
“呜——”又一声悠长的汽笛撕裂夜空,带着水汽的寒风刮过河堤。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老管随时可能折返!巡捕房的人,更可能像嗅到血腥的鲨鱼,随时扑来!必须尽快离开!目标只有一个——十六铺码头仓库!老管的烟灰盒底!梁贵发豁出命指向的地方!
冰冷的河堤斜坡湿滑陡峭,布满碎石和枯草根。每一次下滑都牵扯着左臂崩裂的伤口,温热的液体不断渗出衣袖,带走了本就稀薄的热量。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弥漫口腔,靠着这股刺痛强行凝聚起涣散的神志。终于滑下河堤,双脚踩上松软泥泞的河滩。淤泥瞬间没过了脚踝,冰冷黏腻如同无数条水蛇缠绕上来。她深一脚浅一脚,借着岸边废弃船只的庞大阴影,向着下游码头仓库的方向艰难跋涉。每一次抬腿都像拖着沉重的铅块,冰冷的河水浸透破烂的裤腿,寒气直透骨髓。
远处,十六铺码头巨大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矗立,犹如一头蛰伏的巨兽。仓库区只有零星几盏昏黄的汽灯挂在屋檐下,在弥漫的水雾中晕开模糊的光晕,更显出深处无边无际的黑暗。整个码头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里,往日彻夜不息的装卸号子声、苦力的吆喝声、货轮的鸣笛声,全都消失了。只有苏州河水拍打岸石和朽木桩的单调声响,哗啦……哗啦……衬得这死寂愈发瘆人。
近了!更近了!老管看守的那座旧仓库,就在这片仓库区最深、最僻静的角落!高墙上残存的“太古洋行”字样模模糊糊。陈胜男闪身躲进一堆散发着浓烈鱼腥味的废弃缆绳后面,大口喘着气,冰冷的汗水混着污泥从额角滑落。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锐利如刀,飞速扫视仓库四周。
几道鬼祟的黑影倏地在仓库转角处闪过,迅疾无声地没入另一堆高大的货物阴影里!动作快得如同夜色中的狸猫!紧接着,仓库另一侧靠近黄浦江的窄窄堤岸下,传来极其轻微的、人体挤过狭窄缝隙时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巡捕!不止一队!他们像织网一样,无声无息地将这座孤立的仓库围在了核心!
陈胜男的心沉了下去,血液冰凉。张彪的动作比预想的更快!他们显然是直奔老管而来!仓库是唯一的线索,更是唯一的生路!绝不能让它落到巡捕房手里!更不能让老管被他们当场抓住灭口!梁贵发的血,赵秉南的命,她拼死带出来的东西……决不能被这伙豺狼吞噬湮灭!
唯一的入口——那扇包着铁皮、沉重无比的大门——此刻无异于通往地狱的闸口!她的目光急速梭巡,最终钉死在仓库靠近河岸那一侧的高墙上。那里,离地约一丈多高的地方,一排小小的气窗,黑洞洞地嵌在厚重的砖石墙体里。窗棱早已锈蚀,玻璃更是破碎不堪,只留下狰狞的空洞。那是唯一的缝隙!必须赶在巡捕冲进去之前!
她贴着墙壁投下的浓重阴影,像一道无声的幽灵,沿着仓库外墙急速潜行。脚下是湿滑的泥泞和散落的碎石,每一次落脚都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那些潜伏在暗处的眼睛。左臂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抬起都让她眼前发黑,只能死死咬住牙关,用意志力拖动着麻木沉重的身体。
终于挪到了仓库临河的背阴面。江水在脚下不远处呜咽流淌。她靠在冰冷潮湿的砖墙上,剧烈地喘息着,短暂的眩晕过后,猛地抬头看向那排高高在上的气窗。太高了!墙面湿滑,无处借力!
目光急速扫过四周,定格在几步外角落里一堆被油布半掩着的杂物上——几只废弃的破木箱。生的希望瞬间点燃!她几乎是扑了过去,不顾一切地将沉重的木箱拖拽过来,叠摞在气窗正下方的墙根!腐朽的木料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她惊得浑身一僵,心脏几乎跳出喉咙,耳朵紧张地捕捉着四周的动静。
万幸,除了远处江水的呜咽,只有一片死寂。巡捕似乎还未完全合围到位,或者被她绕到了死角?
不能再犹豫!她手脚并用,忍着伤口撕裂的剧痛,奋力攀上摇摇欲坠的木箱堆!叠起的箱子约莫一人多高,粗糙的木刺扎进手心,脚下腐朽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冰冷的砖墙,手指拼命抠进砖石接缝里粗糙的灰浆凹槽,脚尖死死蹬着墙面上微小的凸起,一寸一寸向上蹭!冰冷的汗水混着血水模糊了视线,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手臂肌肉撕裂般的颤抖和肺部灼烧般的刺痛。
指尖终于触到了气窗底部冰冷的、锈蚀的铁棱!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上一蹿!腹部重重撞上冰冷的窗台边沿!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差点栽下去!她死死抠住残破窗洞边缘参差的碎砖,指甲瞬间翻裂!借着身体最后一点冲势,上半身终于艰难地探进了那个黑洞洞的窗口!
一股浓烈刺鼻、混合着浓重尘土、霉腐味、铁锈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劣质药皂的怪异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几乎窒息!仓库内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瞬间吞噬了她。
正当她试图将双腿也蹬进来时,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仓库深处——
一点幽暗昏黄的光亮突兀地在无尽的黑暗中亮起!
是煤油灯!
微弱摇曳的光晕仅仅照亮了灯盏周围极小的一圈范围。在那片昏黄模糊的光圈边缘,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清晰地映在陈胜男骤然收缩的瞳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