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他必须等(2 / 2)
只有风穿过枯藤,发出类似低语的呜咽。
少年们陆续离去,脚步轻却坚定。
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踏碎某种延续百年的秩序,就像春笋不知自己破土时已震裂山基。
当夜,清源村外三十六户人家点亮白灯笼。
灯火点点,映在湖面如星子坠野。
有些人家早已忘了为何要点灯,只是听孩子回来说了句“娘,你有没有丢过弟弟?”便默默取下蒙尘的灯笼,糊上新纸,点起蜡烛。
其中有五户当场接到异乡来信。
信是连夜快马捎至驿站,再由怒哥振翅投递——那小鸡精如今已通晓南北路径,爪上缠着红绳,专送“还名帖”。
第一封信打开时,是个瞎眼老汉,颤抖着摸出信纸上的盲刻凸纹,忽然嚎啕大哭:“我儿……我儿他还活着!他记得我家门朝南,灶台在东!”
更有一户老夫妇拆开信封,里面没有字,只有一撮坟土、半截木簪。
老妇扑跪于地,把木簪死死按在胸口:“这是我们闺女埋的地方……她还记得家门朝哪边啊!”
消息如野火燎原。
秦九娘在凤栖岩设账统计,三日内,“认知共振”范围扩散至周边七县,每日新增还名请求逾百例。
更有偏远山村自发组织“问灯队”,逐户叩门相询。
一些曾签署过虚报文书的族老,在孙辈质问
而这一切的源头,是一个八岁孤儿与一首歌。
小满带着招娣行走于群村之间。
她们没有车马,也不带干粮,只背一只竹篓,里面装着炭笔、水囊和几枚蓝阿公悄悄塞给她的“引心签”。
每到一处,小满便坐在村口老树下,轻轻唱起一支没人听过的小调。
歌声稚嫩,不成章法,却总能在第三句转折时,让村中某些多年失语的老人或孩童突然流泪。
有个七旬哑婆,二十年未发一言,此刻猛地站起,指着村西方向嘶喊:“招娣!我的招娣没死!她穿着红肚兜,左脚底有颗痣!”
另有一名十岁男孩,原本痴傻呆坐,此刻伏地痛哭,连呼乳名:“阿丑……阿丑回家了……”
葛兰亲眼目睹三次,终于信了蓝阿公的话:这不是巧合,是血脉间的原始共鸣。
“她不是在找人,”蓝阿公蹲在村外溪边,手中捏着一枚刚采集的小满落发制成的签,“她是在唤醒记忆本身。就像蜂群靠气味识亲,她靠的是‘无名之力’——那种尚未被命名系统污染的本真之感。”
他将最后一枚“引心签”交给一名寻亲队伍的领头汉子,叮嘱道:“随身带着,靠近至亲三丈之内,签尾会渗出血露。别怕,那是认亲的泪。”
夜复一夜,白灯笼越点越多。
而在凤栖岩最高处,顾一白独立崖边,肩头怒哥收翼不鸣。
他手中握着一块漆黑如骨的残核,表面布满龟裂纹路,中心隐隐搏动,似有心跳。
“地脉震荡又强了三分。”他低声说,眸光冷锐如刀,“终祭计划……快压不住了。”
远处湖面波澜不起,唯有陈哑婆石像静静俯视人间。
他缓缓抬起手,将那残核递向怒哥。
“衔去。”声音极轻,却含铁石之重,“沉入湖底,放在她脚下。”
怒哥点头,双翅展开,金羽在月下泛出金属般的光泽。
风起时,顾一白忽觉袖中断金蝶残翅微颤——那是罗淑英意识崩解前最后送出的一丝执念。
他闭了闭眼。
而真正的风暴,还未降临。暴雨如注,天河倾覆。
顾一白立于凤栖岩断崖,衣袍猎猎,目光穿透雨幕,落在湖心石像脚下那片幽黑水域。
怒哥早已归巢,金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唯有尾羽根处一道暗红烙痕未被雨水冲淡——那是他亲手以蛊火将地图刻入雏鸟血脉的印记。
七处红点,如七颗凝固的心脏,在羽根深处微微发烫,其中一点正灼烧着清源村祠堂地底。
“来了。”他低语。
不是猜测,是感应。
地脉的震颤已从沉闷转为尖锐,如同巨兽在土中翻身,骨骼摩擦发出呜咽。
那块“心叩子”残核并非死物,而是上古名契仪式的遗蜕,能摄取散落人间的执念波纹,映出被抹去之人的囚禁轨迹。
而今它浮出图景,意味着《焚名簿》的封印正在崩解,那些曾被献祭为“替命童”的魂灵,开始反向叩击现世。
但他不能声张。
阿朵若知祠堂之下便藏有活童,必亲自破土。
可那一处地穴布有“逆脉锁魂阵”,贸然开启,不仅会惊动守默监潜伏的地师余党,更可能引动终祭提前启动——届时,七座囚点同步引爆,百里地气倒灌,整个苗疆都将沦为养蛊之皿。
他必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