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那不是死物,那是活的(2 / 2)
那些光路像血管,密密麻麻地汇聚到祠堂地底,而另一头,分毫不差地连接着静眠坡上的七座坟头。
“不是坟,是通气口。”顾一白把窗户关死,脸色沉得像铁。
门就在这时候被撞开了。
陈皮匠几乎是拖着一个人进来的。
这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修缮工,此刻眼珠子红得像要滴血,手里那把平时用来起钉子的铁钳,死死抵着赵铁嘴的喉咙。
赵铁嘴,村里唯一的殡葬匠,这会儿软得像滩烂泥,裤裆湿了一大片。
“顾先生,你评评理!”陈皮匠把一块带着黑血的布条甩在桌上,布条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但边角上那个绣工精致的“丙申”二字还清晰可辨,“这是我在后院老槐树底下挖出来的!三十年了……三十年了啊!”
那是他儿子的襁褓。
顾一白没说话,只是捡起那布条闻了闻。
土腥气里,夹杂着一股特殊的防腐香料味,那是赵铁嘴独门的配方。
“丙申年,你儿子要是活着,今年该二十八了。”顾一白把布条放下,目光落在赵铁嘴脸上,“赵师傅,解释解释?”
赵铁嘴哆嗦着,牙齿磕得咯咯响,眼神往陈皮匠手里的钳子上瞟:“我……我没办法……是大长老逼我的!那些棺材……全是空的!根本没有尸体!”
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蓝阿公手里的烟袋锅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你说什么?”老头子声音发颤。
“孩子……都被抬进了地窖。”赵铁嘴抱着头,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就是个封棺材的,只负责在外面演一场哭丧,把坟头垒起来……我真不知道他们要把孩子弄哪去啊!”
陈皮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举起钳子就要往下砸。
“慢着。”顾一白伸手架住了陈皮匠的手腕。
他的手很稳,力道大得惊人,“留着他,还有用。”
蓝阿公深吸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断烟杆,转身从那堆抢救出来的古籍里翻出一本受潮的《营造禁忌录》。
书页翻得哗啦响,最后停在一张画着奇怪结构的图纸上。
“我就说那几座坟怎么看着别扭,那是‘声引冢’。”蓝阿公的手指在图纸上那些喇叭状的墓室结构上划过,“这不是给人睡的,是给声音住的。棺材就是个共鸣箱,只有特定的声音传进去,底下的机关才会动。”
顾一白看着那图纸,脑子里吴龙那句“听得懂哭声”瞬间合上了扣。
这帮畜生。
他们把活门锁死,唯一的钥匙竟然是至亲之人在坟前的恸哭。
只有那种撕心裂肺的频率,才能通过这空棺材的放大,震开地底的锁。
“今晚就动手。”顾一白看向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阿朵,你带小满和陈叔去静眠坡。我守在这儿,给你们兜底。”
夜色浓得化不开。
静眠坡上荒草齐腰,雨水把泥土泡得松软。
小满站在那块刻着“李小满”三个字的石碑前。那是她的坟,空的。
八岁的丫头,脸上没一点活人的表情。
她张开嘴,一种低沉、古怪的调子从喉咙里钻出来,像是风穿过破庙的呜咽。
旁边,陈皮匠跪在泥水里。
他面前是一座无名坟,那是他儿子当年的“埋骨地”。
五十四岁的汉子,背佝偻得像张旧弓。
他想喊,嗓子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阿朵站在雨里,没催他,只是把手按在腰间的苗刀上,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儿啊……”
一声极压抑的哭喊终于从陈皮匠胸腔里炸了出来。
那声音不像人声,更像是老兽濒死的哀鸣。
脚下的土地微微震了一下。
“儿啊!爹来晚了啊!”
第二声,更响,带着一种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惨烈。
坟包里的空棺材开始嗡嗡作响,那是物理共鸣。
声音顺着地下的管道疯狂传递,在那个巨大的地下空腔里回荡、叠加。
第四十八声。
远处祖坟群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那种声音,就像是生锈了百年的巨型齿轮,被人强行扳动了一格。
“开了!”
一直盘旋在空中的怒哥甚至没等顾一白的指令,收敛翅膀,像颗黑色的子弹,直接射进了那道缓缓裂开的暗门。
甬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尽头透出一抹暗红的血光。
怒哥落地,绿豆眼瞬间瞪圆。
圆形的石室,九具小得可怜的棺椁围成一圈,每一具都被拇指粗的生铁链子缠得密不透风。
正中间那一具,上面刻着“戊午·承重”,棺材缝里正往外渗着淡红色的血雾。
那不是死物,那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