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魏公千古灵堂交锋(1 / 2)
七月底的长安,空气中仍残留着暑热,但一则自西南快马加鞭传来的捷报,却如同清凉剂般让整个朝野为之一振。
牛进达率领的先锋部队于松州外围痛击吐蕃主力,斩获颇丰;紧随其后的侯君集大军更是以雷霆之势横扫战场,将松赞干布蓄谋已久的东进攻势彻底粉碎。
捷报入京,朝堂称贺,市井欢腾,连带着因战事而紧绷了数月的气氛都松弛了不少。
更令人玩味的是,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在遭遇重创后,反应迅速得几乎有些狼狈。前线战事甫定,他的求和使者便已再次踏上了通往长安的道路。
这一次,使者带来了截然不同的口风:
吐蕃愿向大唐称臣纳贡,并再次——甚至姿态更为谦卑地——恳请和亲,求娶大唐公主,以结永好。
消息传开,长安城沉浸在一种混杂着胜利自豪与对未来边疆安宁期许的兴奋之中。
茶馆酒肆,处处都在议论侯君集的用兵如神,嘲讽松赞干布的色厉内荏,揣测着陛下是否会此番应允和亲。
然而,这份欢腾与喧嚣,仅仅维持了两日。
捷报传来后的第四日,夜色已深,崇仁坊王府内一片静谧。
致仕在家、作息规律的王珪早已安歇,月光透过窗纱,在室内投下朦胧的清辉。
忽然,一阵急促却竭力压低了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是轻轻的、却透着急切的叩门声。
“家主!有急讯传来!”是老管家王忠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惶。
王珪年纪虽大,警觉性却未失,闻声立刻惊醒,心头莫名一紧。
他一边披上外袍,一边疾步走到门前,猛地拉开房门。夜风灌入,吹动了他花白的须发。
“何事如此惊慌!”王珪目光如电,落在王忠那张因焦虑而显得格外苍老的脸上。
王忠嘴唇哆嗦了一下,眼眶竟已微微发红,他深吸一口气,才用带着颤音和巨大悲伤的语气禀报道:“家主……是……是魏府传来的消息……魏征魏大人……他……他于今夜……病逝了!”
“什么?!”王珪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震,几乎站立不稳。
他一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痛:“你可听真切了?!当真是玄成他……他……?”
“千真万确啊,家主!”王忠老泪纵横,哽咽道,“外面报信的,就是魏大人府上的老管家魏福,他亲自来的,话没说完就哭倒在地了……说是魏大人连日病势沉重,药石罔效,今夜亥时三刻……便……便溘然长逝了……”
“天呐…天呐!”王珪猛地松开手,踉跄后退一步,仰面向天,发出一声悲怆至极的长呼,两行浑浊的老泪瞬间夺眶而出,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滚滚而下。
“玄成兄,你怎么……天不假年!天不假年啊!!”
他心痛如绞,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摇晃着就要向后倒去。
一直关切地跟在后面、同样被噩耗惊得面色苍白的杜氏,连忙上前一步,紧紧扶住了丈夫摇摇欲坠的身躯,连声劝慰:
“老爷!老爷节哀!千万保重身体啊!玄成他……他若是泉下有知,也定不愿见你如此伤恸……”
杜氏的扶持和呼唤让王珪从巨大的悲痛中勉强找回一丝理智。
他紧紧抓住老妻的手臂,借力站稳,用袖口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神却依旧破碎而哀恸。
但他知道,此刻不是放任悲痛的时候。
王珪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度:“快去!把大郎、二郎、三郎都叫起来!立刻!让他们即刻更衣,随我……随我去玄成府上!”
“老夫……要去送玄成最后一程!”
很快,整个王府便被骤然点亮的灯火和急促的人声惊醒。仆役们匆忙奔走,传递着消息,准备车马。
王崇基、王玉瑱、王敬直三兄弟被从睡梦中唤起,闻听魏征病逝的噩耗,无不震惊哀恸。
尤其是王崇基,脑海中瞬间闪过在魏征病榻前,与父亲那番关乎家族生死存亡的恳谈,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对这位刚直一生的老臣充满了复杂的敬意与感激。
不多时,王府中门大开。
王珪已换上一身素色常服,在杜氏的搀扶下,强撑着悲恸的身体立于阶前。
他的三个儿子也皆已穿戴整齐,面色凝重地侍立身后。灯笼的光晕在夜风中摇曳,照着王家父子肃穆而哀戚的面容。
“走!”王珪沉声吐出一个字,率先登上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向着魏征府邸驶去。
夜色深沉,星月无光,仿佛连天地都在为这位一代诤臣的陨落而黯然。
王家父子四人的车驾匆匆赶到魏征府邸时,府门内外已然灯火通明,白幡素幔在夜风中轻轻飘动,压抑的悲泣声隐约可闻。
门庭前已停着数辆官员车驾,显然已有不少人闻讯先至。
步入灵堂,只见正中停放着魏征的棺椁,覆盖着象征身份的帛布,香烛长明,烟气缭绕。
几位与魏征同辈或交好的官员正肃立一旁,面色沉痛。
其中,须发皆白、身形瘦削的房玄龄赫然在列,他正默默望着老友的棺木,背影显得格外孤寂苍凉。见到王珪进来,房玄龄只是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魏征的长子魏叔玉一身重孝,眼圈红肿,强撑着主持丧仪。
见到王珪父子四人齐齐到来,他连忙压下翻涌的悲痛,快步上前迎接,声音沙哑:“王世伯……崇基兄、玉瑱兄、敬直弟……多谢……多谢前来送家父最后一程。”
王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重重地拍了拍魏叔玉的手臂,然后便径直走向灵前。
他接过侍者递上的线香,手指微微颤抖,对着魏征的棺椁深深三揖,然后将香郑重插入香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