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雪夜潜踪(2 / 2)
墙那边果然是那条堆满破砖烂瓦、废弃家具的狭窄夹道,积雪无人打扫,更显荒凉。他轻轻跃下,落入及踝的积雪中,屏息凝神,再次确认无人察觉,这才如同鬼魅般,顺着夹道向骡马市方向潜行。
雪夜,成了他最好的掩护。血刀经带来的阴寒体质,让他散发的体温远低于常人,在这样寒冷的夜晚,更难被察觉。他专挑背街小巷、屋檐阴影疾行,避开更夫和巡夜兵丁的路线。对京城街巷的熟悉,此刻发挥了作用。
约莫两炷香后,他来到了京西骡马市附近。此时已是后半夜,市集早已散尽,只有零星几家客栈门前的气死风灯在风雪中摇曳,投下昏黄的光晕。赵麻子的“快腿赵记脚力行”就在一条污水横流的小巷尽头,门脸窄小破旧,门板紧闭。
杜文钊没有直接敲门。他绕到后巷,那里堆满了各家倾倒的垃圾和积雪,臭气熏天。他找到脚力行后墙一扇用来倒脏水的小木窗,窗棂早已腐烂。他运起内力,指尖发力,悄无声息地捏断里面简陋的木插销,推开一条缝隙,侧身挤了进去。
里面是脚力行的后院兼仓库,堆放着一些破烂的鞍鞯、绳索,弥漫着一股牲口粪便和霉烂稻草混合的臭味。里间传来震天的鼾声。
杜文钊摸到里间门边,轻轻推开一条缝。屋里一片漆黑,只有鼾声如雷。他适应了一下黑暗,看到靠墙的土炕上,蜷缩着一个身影,正是赵麻子。他走到炕边,伸手,精准地捂住了赵麻子的口鼻。
“唔!”赵麻子猛然惊醒,吓得魂飞魄散,黑暗中只看到一双冰冷如寒星的眼睛近在咫尺,顿时浑身僵直,尿都快吓出来了。
“别出声,是我。”杜文钊压低了声音,松开手,但另一只手已按在了赵麻子颈侧要穴上,只要稍一发力,便能捏碎他的喉骨。
赵麻子借着窗外雪地反光,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轮廓,虽然瘦削憔悴了许多,但那眼神,那气息……他猛地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满是惊恐:“杜……杜千户?!您……您怎么……”
“闭嘴,听我说。”杜文钊声音冷得像冰,“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赵麻子拼命点头,冷汗涔涔而下。
“两件事。第一,立刻想办法,用你最隐秘、最快的路子,往苏州阊门内桃花坞送个口信,不用写,带话给一个叫林蕙兰的妇人,就说‘北地风雪紧,速离暂避,非我亲至,勿信勿动’。带话的人必须可靠,银子我给你,双倍。但若走漏半点风声,或口信有误……”杜文钊手上微微加力,赵麻子顿时呼吸困难,脸憋得通红,只能拼命眨眼表示明白。
杜文钊略松了手,继续道:“第二,给我查清楚,最近半个月,有没有一队打着‘威远’旗号、往苏州去的镖队,特别是里面有没有生面孔,尤其是带淮扬或南直隶口音、但行为可疑的趟子手。还有,查查京城里,最近有没有人特别打听威远镖局往苏州的镖,或者打听苏州阊门桃花坞的住户。记住,要悄悄的查,用你在市井里的那些狐朋狗友,洒出钱去,但绝不能让人知道是我在查。明白吗?”
赵麻子大口喘着气,脸上麻坑都在哆嗦,但还是努力点头:“明……明白!杜千户放心,小……小的一定办好!送信的事,我有个过命的兄弟,是跑漕船的信客,后日就有船南下,快得很,人绝对靠得住!打听消息……给我三天,不,两天!一定给您个信儿!”
“好。”杜文钊从怀中摸出那叠官票,看也不看,抽出两张面额不小的塞进赵麻子汗湿的手心,“这是定钱。事成之后,另有重谢。若是走漏风声……”他眼中寒光一闪。
赵麻子捏着那冰冷却沉甸甸的银票,如同捏着烧红的炭,又是怕又是贪,颤声道:“杜千户放心!小的烂命一条,全靠您赏饭吃!定把嘴巴缝得死死的!事……事若不成,您随时来取小的狗命!”
杜文钊不再多言,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的杀意让赵麻子如坠冰窟。随即,杜文钊身影一闪,已从后窗消失,融入外面的风雪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赵麻子瘫在炕上,半晌才缓过气来,看着手里的银票和空空如也的后窗,想起杜文钊那双冰冷得不像活人的眼睛,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忙爬起身,也顾不得寒冷,开始盘算如何完成这两件要命差事。他知道,自己这回是真正趟进浑水里了,但银子的诱惑和杜文钊的威胁,让他别无选择。
杜文钊依原路返回,悄无声息地翻墙回到书房,轻轻关上后窗,插好窗栓,拂去身上沾着的少许积雪,重新穿上棉袍,坐回椅中,仿佛从未离开。只是胸口微微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强行压制血刀经内力的反噬和伤处的疼痛,让他耗费了极大的心力。
窗外,风雪正急。他望着漆黑的夜空,眼神幽深。
消息已送出,棋子已落下。接下来,就是等待,以及……应对可能随之而来的风暴。赵麻子是否可靠?口信能否送达?蕙兰是否会信?京城里,到底是谁在打听?骆养性是否已经察觉?
无数个疑问在心头盘旋,但没有一个能有即刻的答案。他就像置身于一片漆黑的雪原,四周潜伏着未知的危险,只能凭着本能和手中冰冷的刀,一步步向前摸索。
这一夜,注定漫长。而风暴,才刚刚开始积聚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