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地灵现世的审判(2 / 2)
木梯吱呀作响,每一步都像在摇晃快要散架的身体。快到二楼时,他听见头顶传来沉重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缓慢转动。抬头看,天花板已经看不见了,整座钟楼顶部都被菌球占据,它正一点点压下来,要把这座建筑整个吞掉。木梁发出痛苦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混着一股腥臭的湿气。
他冲出钟楼大门,迎面撞上清晨的风。
阳光照在脸上,有点刺。他眯起眼,望向镇北方向。那架废弃多年的龙骨水车静静立在干涸的河床上,轮叶断裂,支架锈迹斑斑,像一具被遗忘的骨架。藤蔓缠绕其上,几乎把它吞没了。可他知道,只要主轴没坏,就能修。那是祖辈亲手打造的机械,靠水流推动,带动竹筒提水,曾养活过万亩良田。它的齿轮咬合方式独一无二,图纸早就丢了,只有经验能传下去。
他摸了摸肩上的工具包,暖窠还在,边上贴着一小包c-Y稻粉。那是最后的备用种子,也是唯一能暂时抑制菌丝蔓延的东西。这种稻是他爷爷晚年培育的特殊品种,根系会分泌一种天然抑菌物质,曾在一次大范围霉害中救了全镇人的口粮。他没打算现在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动它——因为一旦用了,就意味着土地真的病入膏肓了。
他沿着祠堂台阶走下去,脚步越来越稳。
走到第三级时,背后轰然巨响。整座钟楼塌了一角,砖瓦崩落,烟尘腾起。那颗菌球破顶而出,悬在半空,不再追来,只是缓缓旋转,表面人脸时隐时现,仿佛在等待什么。它不急,因为它知道,陈砚逃不掉。这片土地,终究属于掌控者。
陈砚回头看了一眼,继续下楼。
他从腿侧抽出一把短刀,刀柄上刻着“耕心”两个字。这是父亲留下的老物件,平时割绳削枝用,从不离身。刀身窄而薄,刃口闪着冷光,割过无数病株的茎秆,也在某个雪夜划破过入侵者的手腕。此刻他把它插进腰间,走路时不晃动。这不是为了打架,而是提醒自己——耕者之心,不容玷污。
风从北面吹来,带着干河床的土味,还有淡淡的酸腐气息。那是菌球释放的孢子,已经开始扩散。如果不阻止,三个月内整个流域都会变质,庄稼绝收,水源污染,人畜生病。
他迈出祠堂门槛,踏上通往镇外的小路。
这条路他走过太多次。春天踏青,夏日巡田,秋收运粮,冬雪扫径。如今路面龟裂,野草疯长,连石碑都被推倒了。可他知道,只要龙骨水车重新转起来,一切还有救。
离他五十米远的一块田埂上,半截井绳垂在辘轳旁,末端打了个结。绳子的颜色比昨天深了些,像是沾过水又晒干了。这个细节让他顿住脚步。昨天他还检查过那口井,明明已经干了十几年。难道……地下水在回流?还是有人在他之前动过这里?
他没贸然靠近,而是绕到田边,蹲下抓了把土。土松松的,却有点潮。他捻了捻,闻到一丝清冽的气息——那是活水渗透的迹象。地脉没死,只是被压住了。只要打通关键节点,就能唤醒它的节奏。
他站起来,眼神坚定。
太阳升到东边山脊,晨光照在荒芜的河床上,给那台破败的水车镀上一层金边。它静默如墓碑,却又像一位沉睡的老将军,只等一声令下,就能再次冲锋。
陈砚解下工具包,拍掉灰尘,打开第一层——扳手、锤子、麻绳、铜铆钉,全是昨晚准备好的。第二层藏着一本手抄本,封面写着《水法要略》,是他爷爷亲笔写的,记录了龙骨水车的所有结构和修理方法。第三层是一小瓶琥珀色液体——用地底活泉和七种草药熬制的“引脉剂”,能让机器和地气产生共鸣。
他深吸一口气,朝水车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过去的声音里。他想起小时候,爸爸带他来看水车运转,说:“你看,它不吃电,不烧油,只靠水的力量,就能日夜不停。这才是真正的智慧。”那时河水清澈见底,鱼儿游来游去,孩子们笑着闹着,两岸稻浪翻滚,香味飘十里。
而现在,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他走到水车基座前,伸手摸了摸主轴。铁锈斑驳,但结构完好。他用力摇了摇,轴心发出“咯噔”一声闷响——没卡死。还有希望。
他放下工具,开始清理缠绕的藤蔓。手指被荆棘划破,血珠渗出来,滴在干土上,瞬间被吸走。他不在乎。这点伤,比起土地承受的痛,太轻了。
当他拆下第一块断裂的轮叶时,天空忽然暗了一下。
抬头望去,那颗菌球已飘到镇子上空,像一朵永远不会下雨的乌云。它开始缓缓旋转,表面的人脸齐齐睁开眼睛,全都看向这边。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但他没有停下。
因为他明白,这场战斗,从来不是一个英雄的孤勇,而是祖祖辈辈耕者的接力。他手中的每一颗螺丝,每一寸麻绳,都承载着祖先的嘱托。
水车一定会转起来。
只要人心没死,大地就不会真正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