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雷雨夜的净化(2 / 2)
裂缝闭合,地面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雨终于落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冰冷刺骨。陈砚站着没动,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颈,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铜烟杆仍插在原地,余温烫得几乎碰不得。他慢慢松开手,看着它孤零零立在泥中,像一根指向地下的标桩——既是终点,也是起点。
赵家的机械系统还在运转,但节奏明显慢了下来,像耗尽力气的老人。远处泵站的灯闪了一下,熄灭了。终端外壳的焦痕裂开新缝,内部蓝光彻底消失,像是最后一点呼吸也停止了。
水面上,周映荷留下的菌丝光痕缓缓下沉,化作点点微光,如同萤火归巢,沉入地底。涟漪散尽,水面恢复平静,连倒影都不剩。
他转头看向国道方向。
那里埋着青铜构造,形似倒置的古鼎,铭文深嵌土中,是当年四大治水世家联手设下的镇魂阵眼。陆子渊的灵魂已被封入其中。但他知道,这并非终结,只是暂时压制。地脉不会忘记任何一笔债,也不会真正原谅谁。今天的一切,不过是为未来争取一点时间。
他的右手小指突然抽痛。
那是旧伤,十年前修缮主轴时被铁屑割伤,从此每逢雷雨便会隐隐作痛。此刻,雨水顺着疤痕往下淌,颜色比别的地方深了些——不是错觉,是血混在了水中。
他低头看了很久,终于抬起脚,准备走下水车。
他迈步下梯,一只脚踩在湿泥上,另一只还悬在半空——忽然胸口一紧,仿佛某种长久依附的东西悄然离去。
他没停下,继续往前走,但脚步比刚才重了些,像是肩上多了看不见的担子。
雨越下越大。
他走到导流渠尽头,回头望了一眼。
龙骨水车在雨幕中缓缓转动,齿轮咬合的声音混着雷声,一下一下,像是某种古老的计时器。铜烟杆仍立在原地,杆身上的黑痕正一点点褪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他伸手摸了摸胸前的残卷。
纸张冰凉,纹路消失,像是睡着了。
他知道,它只是休眠。等到下一个雷雨夜,当日月方位重合,当地脉再次呼唤,它还会醒来。
他转身,朝田埂走去。
风吹过稻茬,发出细碎声响,像是大地在低语。
迈出第三步时,口袋里的笔记本露出一角,被雨水浸湿,墨迹正在晕开。那是一本手写日志,记录着他这些年追踪地脉异常的点滴。最新一页写着:
“七月廿三,雷云聚于东南,水车自鸣三声。
赵家泵站压力回升0.3帕,菌丝信号出现短暂同步。
她来了。”
最后一个字还未干透。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也没有去擦。
雨水冲刷着田野,淹没脚印,洗净尘埃。远处村庄灯火稀疏,没人知道今夜发生了什么,也没人明白这场雨为何来得如此准时。
但有些事,注定不会被遗忘。
比如那根插在泥中的铜烟杆,会在每年雷雨季前莫名升温;
比如老渠的水,总在午夜泛起微金;
比如孩子们路过水车时,偶尔会听见有人低声哼唱一首没人会唱的老调。
陈砚的身影渐行渐远,融入雨幕。
他不知道的是,在地下三百米深处,一道极细的金色水流正沿着古老岩层悄然前行,穿过断层,绕过矿脉,最终汇入一处幽暗溶洞。洞壁上,刻满了与残卷相同的纹路,而在最深处,一块晶石微微震动,表面浮现出三个名字:
陈、赵、周。
它们并列而立,下方还空着一个位置。
风穿过地穴,发出悠长回响,像是在等待下一个签名者到来。
而此刻,陈砚踩过最后一段泥路,踏上村口石桥。
桥下流水潺潺,清澈见底。
他驻足片刻,俯身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冷水刺激下,意识清明。他望着水中倒影——满脸疲惫,双眼却亮得惊人。
他知道,自己还能撑很久。
只要水还在流,只要雷还会落,只要还有人记得这些老规矩、老手艺、老名字,这个系统就不会真正死去。
他直起身,甩掉手上的水珠,继续前行。
身后,龙骨水车依旧缓缓转动,带动水流注入新渠。雨水顺着叶片滑落,滴进土壤,渗入地下,汇入看不见的脉络。
某户人家屋檐下,一只燕子缩在巢中,羽毛微颤。
它的脚边,有一片极小的金属碎片,形状像半个齿轮,边缘刻着模糊数字:1937。
那是上一次大修的年份。
也是第一代陈家人,亲手立下誓约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