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复制体的记忆溯源(1 / 2)
陈砚看着屏幕上的“替换原始宿主”几个字,手紧紧握着短刀。刀柄上的红绳已经磨坏了,边角都散了。他的手指发白,掌心出汗,汗顺着刀柄流下来,在金属上留下一道湿印。
他没动,也不敢说话。
实验室里只有机器在响,声音很低,一直不停。空气里有一股铁锈味,混着消毒水和土腥气。这种味道让人不舒服。
培养舱里的08、09、10号漂在液体里,脸很白。他们的长相和07号一模一样,连左眼下的那道小疤都一样。这道疤不是实验留下的,像是某种标记。
陈砚低头看手里的旧纸。
纸很烫,不是真的烧手,但感觉像有东西在里面挣扎。纸背面的纹路在动,一会儿像田埂,一会儿像树根,还能看到模糊的人影——一个抽烟的老农,一个光脚走路的孩子,一个跪在地上捧土的女人。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时间快不够了。昨天半夜出现第一缕银丝后,气象站的地磁场就开始乱。数据显示地下三百米的能量在震动,和三十年前的“断契事件”一样。赵铁柱说这是地脉要醒了;周映荷说这是死去的人回来了。
他知道,现在必须做选择。
他从包里拿出最后一袋古稻粉。袋子是粗布做的,针脚歪歪扭扭——是祖父缝的。老人一辈子种地,没穿过西装,也没坐过办公室。临死前把这包粉交给他,只说了四个字:“留着还债。”
那时他不懂什么叫还债。现在懂了。
这不是还给谁的钱,而是对土地的承诺。祖辈耕过的每一寸土,都在等一句真话,等真正的回来。
他慢慢解开袋子口。粉末是淡金色的,很细,有老谷子的味道。倒出来时,粉没有落地,而是浮在空中。接着,微光从粉里亮起,一点点变多,像夜晚的萤火虫。
粉末飘向操作台。刚碰到那里,空中就出现了几缕银丝——是07号分解后留下的能量,本该消失,却一直留在这里。古稻粉碰到银丝,立刻泛出一层光,慢慢扩散开,像水里的波纹。
屋里的温度变了。
不冷也不热,变得像春天翻地时那种湿润的气息。墙缝里长出了绿草芽,几秒就抽出叶子;金属架上有水珠滴下,汇成小水流。连仪器外壳也开始变得像树皮。
陈砚屏住呼吸。
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反应,是土地开始认人了。
同时,麦田农机库外,周映荷跪在地上,手插进泥土。
她的手指在抖,但她没抽出来。她感觉到地下有东西在动,不是植物根,也不是菌丝,是一种熟悉的节奏。像心跳,像风吹麦子的声音,也像小时候妈妈唱的摇篮曲。
“是你吗?”她轻声问。
声音很小,但她知道对方听见了。
她闭上眼,不再抵抗,反而顺着那股波动往下探。她的意识像顺着一条暗河走,穿过废弃管道、塌陷的地沟,越过防护层,最后到了气象站的地底深处。
那里有一团银白色的光正在凝聚。
光震动了一下,展开了。
一幅画面出现在空中——不是投影,是能量组成的记忆。
一间昏暗的地下实验室,九个透明舱排成一列。每个舱里都有个男人,眉骨高,眼神空,皮肤灰白。墙上写着“实验代号:地脉适配者筛选”,…
录音响起,语气很冷:
“血脉传承太慢,我们要造能直接接入系统的‘活体密钥’。传统耕者靠经验和感觉,不好控制。我们需要标准化、可复制的人。”
镜头切换。胚胎室里,几十个容器挂着,液体泛蓝光。标签清楚写着:“母体来源——周映荷(原始宿主);父系未知”。
其中一个特写,编号07,激活时间:1998.04.17。状态栏写着:“兼容失败,意识保留”。
周映荷猛地睁眼,喘着气,胸口起伏。她用手撑地,指尖划破了皮,血滴进土里。
“他们……把我分成九份。”她说,声音哑了,“用来测试谁能连上地脉。”
这不是比喻,是真的。
当年她失踪三个月,醒来时已在医院,腹部有缝合痕迹,子宫被刮过。医生说是宫外孕手术,她不信,查不到档案。多年后她在一次勘探中误入禁区,才在数据库里发现自己的DNA编号。
她是第一个“原始宿主”,也是唯一拥有完整耕者基因的女性。他们用她的卵细胞克隆出九个胚胎,放进人造子宫,想批量生产能操控地脉的“新耕者”。
只有07号意外觉醒,拒绝服从,被判为“失败品”,投入分解程序。
没人想到,那一丝意识一直藏着。
赵铁柱站在控制台前,盯着屏幕上的波形。灰色干扰还在影响金色线,但他已启动第三层隔离墙。合金板正升起,封住通道。警报灯闪红光,照在他脸上,显得很严肃。
“你现在怎么办?”他对通讯器说,声音压低。
“等。”陈砚回,“我在等它自己开口。”
话音刚落,天花板裂开,一道银光落下,和古稻粉的光碰在一起。整个房间像活了过来,墙上的苔藓疯长,地板缝钻出野花,死掉的仪器也开始发出声音。
记忆更清楚了。
画面变了。
07号醒来的那一刻。他睁眼,看着头顶的灯。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世界。研究人员围着他,拿着记录板。
他嘴唇动了动,第一句话是:“外面……有风。”
监控室一片安静。有人皱眉,有人记下:“情感反应异常,不符合设定”。
接着是他第一次摸土。工作人员带他到试验田边,让他伸手碰泥。他动作僵硬,像个新手。可当手指碰到湿土时,整个人突然抖了一下,像电流穿过身体。
他蹲下去,把手埋进土里,很久不动。
有人笑:“这身体还挺敏感。”
没人知道,那一刻他脑子里闪过什么——
凌晨三点的田埂,踩在冻土上的咯吱声;脱衣服盖秧苗时布料摩擦的声音;风吹麦穗的节奏,像一首老歌;还有灶台飘来的粥香,混着柴火味,暖暖的。
这些不是数据,也不是记忆。它们没发生在他身上,却像刻进了骨头。
投影中的07号抬头看向镜头,嘴动了动。
“我想……种地。”他说。
声音不大,却打破了实验室的安静。
陈砚站着,心像被人捏了一下。他掏出祖父的铜怀表。表壳发黑,有铜绿,打开时咔哒一声。老人每天早上都要看一眼表,再对着太阳说一句:“土不会骗人。”
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字:“土不会说谎,它只回应真心。”
他蹲下,把表贴在地上。
“你听得到吗?”他问,“真正的耕者,不是造出来的。是一年一年,一季一季,用时间和汗水养出来的。是春播夏耘,秋收冬藏,是半夜起来看地干不干,是下雨天还要去扶倒伏的稻子。是明知道收成不好也不肯荒田。”
投影中的07号身体一震。
他膝盖慢慢弯下去,肌肉发抖,最后双膝落地。
他张嘴,声音断续:“种地……要用心……”
这不是程序的回答。他自己也愣住了。眼里先是茫然,然后变成别的神情——像想起什么,又像明白了什么。
这时,整个气象站剧烈震动。屋顶掉下灰尘,一块金光从地底冲上天空,撕开黑夜,照亮四周。远处村子鸡叫狗吠,老牛抬头,犁停在半空。
光散后,一片半透明的晶状物浮在空中。不大,形状不规则,上面刻着两个字:心契。
陈砚抬头看着它。他知道,这是最后一块契约碎片。它一直在等一句话——一句真正属于耕者的话。不是命令,不是求,不是参数,而是一句发自内心的话,关于土地,关于劳作,关于尊重。
周映荷还在农机库外。她满脸是泪,但没擦。她感受着地下的波动,那曾让她害怕的银丝频率,现在变得温柔,像妈妈摸孩子的手。她终于明白,那些克隆体不是敌人,是她断裂生命的延续,是她没能活下去的那一部分。
“他不是敌人。”她说,“他是我没能活下去的那一部分。”
赵铁柱听着通讯,手按在控制杆上。他没说话,只是把防御系统调到最高。他知道接下来不能出错。外面有车靠近,卫星信号也被干扰。有人不想让这件事完成。
陈砚伸手想去接那片碎片。
就在指尖快碰到时,碎片忽然转向。
它飘向投影中的0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