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井底没有门(1 / 2)
轮回井前,死寂如铁。
那幽暗的井口仿佛一只倒悬的巨兽之喉,正无声地吞噬着天地间的一切光与声。
灰奴儿整个人贴在冰冷的地面,耳朵紧紧附着在井沿的冻土上,他那双能聆听大地脉搏的耳朵,此刻却听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挤出的声音像是被寒风撕裂:“井底……没有心跳,什么都没有……只有‘空’,一种能把万物都嚼碎吞下的……空!”
这个字仿佛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萧云归的心头。
他凝视着井壁上那干涸发黑的血字,每一个字都像是前人绝望的嘶吼。
就在这时,他识海深处,那道始终盘踞的未来之身,竟再次低语。
“你若跳下去,我就现形——”
声音与第六十七章时一模一样,但语气却截然不同。
曾经的对抗与警示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宿命般的等待。
“——那时,你还能分清谁是‘我’吗?”
这句问话如同一根淬毒的冰针,直刺萧云归的神魂本源!
他猛然一凛,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若跳下,未来身就会彻底具象化,届时,两个萧云归,一个来自过去,一个来自未来,谁是主,谁是次?
谁是真实,谁是幻影?
这轮回井,吞噬的或许不是肉身,而是“自我”的定义!
就在萧云-归心神剧震之际,一道佝偻的身影从旁边的阴影中挣扎着爬了出来。
是哑指婆婆,她浑身的气息已如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她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井口,枯槁的手颤抖着指向那片幽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三十年前……老婆子我说……井底有门……”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痛苦,“可师尊……师尊他只是摇头……他说……‘门不在井底,在斩我者心中’……”
话音未落,哑指婆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枚她珍藏了一辈子的断指骨,塞进了萧云归冰冷的手中。
那截指骨温润如玉,却又带着一丝不屈的剑意。
“他等的……不是人归来……”婆婆的眼神涣散,身躯开始变得透明,“……是剑道归来。”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的身躯再也无法维持形态,轰然一声,化作漫天灰烬,被凛冽的寒风一卷,便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仿佛从未存在过。
萧云归握着那截温热的指骨,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
“婆婆!”青痕客发出一声悲怆的嘶吼,他踉跄着冲到井边,眼中满是血丝与泪水。
他没有丝毫犹豫,从怀中掏出那枚象征着守卫身份的令牌,狠狠地插入了井沿的缝隙之中。
令牌与井口的阵法瞬间共鸣,幽光微微一荡,似乎开启了某种短暂的许可。
“进去!”青痕客猛地回头,死死盯着萧云归,眼中是托付,是决绝,更是三十年等待的终结,“别信任何‘你’说的话!无论是过去的你,还是未来的你!”
他的眼中滚下两行灼热的泪水,声音嘶哑而坚定:“我们守了三十年,等的不是一个回来复仇的强者……我们等的,是一个能亲手斩断这该死因果的人!”
说完,青痕客竟盘膝坐于井前,面向萧云归,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嘴角的鲜血不断溢出,生命的气息却以惊人的速度流逝。
他用自己的生命,为萧云归献上了最后的守护与警示。
盘坐,闭目,而逝。
两位守护者,在短短数息之间,相继化道。
他们的死,不是结束,而是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谜题,都化作了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了萧云归的肩上。
“啊——!”
萧云归仰天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识海在这一刻彻底沸腾轰鸣!
未来之身不再低语,而是将最后一段,也是最核心的一段记忆,如决堤的洪流般强行灌入他的神魂!
画面流转,时光倒溯。
那是一个百年前的雪夜,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轮回井。
一个与他面容一般无二,却更加锋锐、更加孤傲的身影,也站在此地。
那时的他,手持归一剑,意气风发,剑指苍穹,高声立誓:“我来斩因!”
然而,他的他要斩断的,是加诸于身的冤屈,是背叛者的罪孽,却唯独没有想过要斩断那个充满执念的“我”。
最终,在他跃入井口的一瞬间,归一剑的剑灵因无法承受那庞大的执念而暴走,反噬其主。
他非但没能斩断因果,反而被自己的剑,自己的执念,彻底吞噬,化作了如今这道被困在识海中的“未来之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有的迷惑,所有的不解,在这一刻豁然贯通!
未来之身不是敌人,他是失败的警示!
哑指婆婆的师尊说对了,门,不在井底,在斩我者心中!
青痕客也说对了,不能信任何一个“你”,因为每一个“你”,都带着无法斩断的执念!
真正的破局之法,不是跳下去,也不是杀出来,而是……斩了我自己!
萧云归猛然闭上双眼,不再理会外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