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永远,也回不去了(1 / 2)
兰策是在两天后的傍晚醒来的。意识尚未完全清明,先被周身碾碎般的剧痛攫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和腹内尖锐的痛楚,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石磨过。
他费力地转动眼珠,看清头顶熟悉的、绣着素净竹叶纹的帐幔,这里还是幽香居。
心底掠过一丝了然,他躺着没动,连睫毛的颤动都几近于无。被子下的手指,却极其缓慢、谨慎地移到自己的腕间,指尖搭上脉搏。
片刻后,那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抿成一条更苍白的直线。他闭上眼,不再有任何动作,仿佛一具失去生气的玉雕,只有胸口微弱到难以察觉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一丝屋外的寒气。
兰煜雪走了进来,面色沉肃,不见喜怒。他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目的仆人,一人端着黑漆漆的药碗,一人捧着热气袅袅的白粥。
屋内静得只余炭火轻微的噼啪声。仆人不敢多看床上一眼,更不敢出声,只默默上前,将药碗递到兰策唇边。
兰策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空茫的寂静,没有焦距般掠过仆人的脸,最后落在几步外、负手而立的兰煜雪身上。
兰煜雪只是看着,没有说话,眼神复杂难辨,像隔着一层厚重的冰。
嘴唇触到微苦的药汁,兰策没有抗拒,甚至配合地微微抬头,将一碗药和随后递来的半碗温粥,沉默地咽了下去。
吞咽的动作对他来说都显得艰难,几口下去,额角已渗出虚汗,气息微促,累得仿佛耗尽了力气。
碗被收走,仆人如蒙大赦般迅速退了出去,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这是怎么了?”兰策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
兰煜雪走到桌边坐下,端起早已冷透的茶盅,却没喝,只是握在手里,声音没什么起伏,“无事。肋骨有些骨裂,内息紊乱,都是外伤,已敷了药。静养十天半月便好。”
无事?又是无事!
兰策怔怔地望着床顶那片素雅的竹叶,目光没有焦点,只是把搭在脉上的手松开,
半晌,他极轻地、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唤了一声:
“……爹。”
“别叫我爹!”兰煜雪厉声打断,握着茶盅的手指蓦然收紧,杯盏裂开,被捏成粉末,“我们早已不是父子!”
兰策眨了下眼睛,以为自己会哭,眼眶却干涩得发疼。他偏过头,看向兰煜雪那张笼罩在阴影里、线条紧绷的脸,固执地、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轻得像叹息:
“爹,我们父子,再也,回不去了,是吗?”
“回去?”兰煜雪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猛地一挥手,将其余茶盅掸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站起身,胸中压抑多日的怒火与沉痛再次翻涌上来,目光如炬,灼烧着床上虚弱不堪的人,“如何回去?要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把你捧在手心,宠上天去?兰策,你怎么敢想?!我又如何对得起那些,因你、因你生父而枉死的人?!”
兰策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某种东西在一点点碎裂、湮灭。
他低低叹息一声,带着祈求,“爹,别对我这么残忍。我在那艘船上,几次以为自己熬不下去,快要死了的时候,想的都是,爹从前那般疼我、爱我,我才咬牙,咬牙一定要活下来,回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