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告别地球(2 / 2)
不是去另一个城市,另一个国家。
是去另一个星系。
苏雨晴走到他身边,也看着窗外。“我以前觉得,离开家乡去北京上大学,就是很远的距离了。”她轻声说,“现在想想,那算什么远。”
林长青伸手揽住她的肩。她的身体温热而实在,隔着衣服能感觉到肩胛骨的形状,还有腹部的隆起。
“后悔吗?”他问。
苏雨晴摇摇头。她转过头,看着他:“那你呢?后悔重生吗?”
这个问题让林长青愣了一下。他很久没有想过这件事了——重生对他来说,已经从最初的震撼和狂喜,变成了生活的底色,变成了理所当然的前提。
“不后悔。”他最后说,“但如果重来一次,我可能会多陪陪他们。”
厨房的水声停了。林母擦着手走出来,看到阳台上相依的两个人,她停住脚步,远远地看着。
晨光从东边的楼宇间透过来,把阳台染成淡淡的金色。光里有细小的尘埃在飞舞,缓慢地,慵懒地,像时间本身。
林母看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卧室。出来时,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
“这个,你们带上。”她把布包递给林长青。
布包是红色的,上面绣着黄色的平安结图案,针脚有些歪斜,显然是手工缝制的。林长青打开,里面是一枚小小的玉观音,用红绳穿着,玉质温润,雕工古朴。
“我去庙里求的。”林母说,“大师开了光。你戴上,保平安。”
林长青看着手里的玉观音。他不信这些——重生和天眼通已经让他对世界的理解超出了任何宗教的范畴。但他还是低下头,让母亲把红绳系在他脖子上。
玉石贴着皮肤,微凉,然后慢慢变得温热。
“雨晴也有。”林母又拿出一个小布包,这次是蓝色的,“这是送子观音,保佑孩子平安出生。”
苏雨晴的眼眶也红了。她低下头,让林母为她戴上。红绳系好后,林母没有立刻松手,而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好好的。”林母说,“一定要好好的。”
“我们会的,妈。”苏雨晴抱住她,“您和爸也要好好的。按时吃饭,按时吃药,天冷了加衣服。我们每天都会发消息回来,虽然要很久才能收到,但您要记得看。”
“知道,知道。”林母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
林父也走了过来。他看着林长青,看了很久,然后伸出手,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这个动作很重,拍得林长青肩膀发麻。但林长青知道,这是父亲表达感情的方式——不拥抱,不说爱,只是这样重重地拍一下,所有的叮嘱、牵挂、骄傲、不舍,都在这一拍里了。
“去吧。”林父最后说,“去做你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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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的时候是下午。
林长青和苏雨晴坚持不让父母送站。他们在小区门口告别,就像每一次普通的回家探亲一样。
“到了发消息。”林母说。
“好。”林长青点头。
“路上小心。”林父说。
“知道。”
拥抱,挥手,转身。
林长青拉着行李箱,苏雨晴挽着他的手臂,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走出十几步后,林长青忍不住回头。
父母还站在小区门口。林母在挥手,林父站得笔直。午后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得几乎要追上来了。
林长青也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没有再回头。
他知道,如果回头,可能就走不了了。
不是因为他会改变主意——他不会。但有些东西,看多了,就会刻进心里,刻得太深,就会成为负担。
他不能带着太重的负担上路。因为前路太远,远到必须轻装前行。
但有些东西,注定是放不下的。
比如脖子上这块微温的玉。
比如行李箱里那本厚厚的相册——那是林母连夜整理的,从他出生到现在的所有照片,每一张背面都写了日期和一句话。
比如记忆里这个早晨的味道:红烧肉的酱香,清蒸鱼的鲜甜,还有米饭蒸腾的热气。
这些他都会带走。
火车站的候车室里,人比凌晨时多了许多。广播里播放着列车信息,电子屏上滚动着时刻表。人们拖着行李匆匆走过,有分别的泪水,有重逢的笑容,有疲惫的等待。
林长青和苏雨晴坐在长椅上,等着回程的列车。
苏雨晴又睡着了——孕期让她很容易疲劳。她靠着林长青的肩膀,呼吸平稳,手依然搭在腹部。林长青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然后从背包里拿出那本相册。
他翻开第一页。
那是他百天时的照片,黑白的,已经有些发黄。照片里的婴儿胖乎乎的,对着镜头笑,露出一颗刚长出来的门牙。背面,是母亲娟秀的字迹:“1985年3月12日,长青百天。笑了好久,像知道在拍照。”
第二页,是他上小学的第一天。背着大大的书包,站在校门口,表情严肃得像个小大人。背面:“1991年9月1日,第一天上学。出门前说‘妈妈我不紧张’,结果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放。”
第三页,初中毕业。他和几个同学勾肩搭背,笑得没心没肺。背面:“1997年6月30日,毕业了。晚上回来喝了一杯啤酒,脸红了一晚上。”
一页一页,一年一年。
最后几页,是他重生后的照片。高中时站在领奖台上,大学时在实验室里,创业后第一次上新闻的截图,婚礼上的合影……
每一张背面都有字。最近的几张,字迹开始颤抖,但依然认真:
“2023年8月15日,长青科技成立十周年。在电视上看到你讲话,你爸说‘我儿子真有出息’,说完偷偷抹眼泪。”
“2025年6月7日,你们结婚。雨晴真漂亮,你也很帅。妈妈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
“2025年11月3日,新闻里说你们要去别的星球。我一晚上没睡。但妈妈支持你,只要你开心。”
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只有一行新写的字:
“等你们回来。妈妈一直等。”
林长青合上相册。
他抬起头,看着候车室巨大的玻璃窗外。夕阳正在西沉,把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远处,铁轨延伸向地平线,消失在暮色中。
广播响起:“开往北京的G672次列车开始检票……”
林长青轻轻推醒苏雨晴。“该走了。”
苏雨晴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蒙。她揉了揉眼睛,然后看到了林长青手里的相册。
“看完了?”她问。
“看完了。”林长青把相册收进背包,然后扶她站起来。
他们跟着人流走向检票口。刷身份证,过闸机,走上站台。
列车已经等在那里了,流线型的车身在夕阳下泛着银白色的光。车门打开,乘客们鱼贯而入。
林长青让苏雨晴先上车,然后提起行李箱。在上车前的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
站台上,人来人往。没有人送别,没有人挥手。
但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不是用眼睛,是用别的什么感官。他看到县城的方向,那个老小区里,父母还站在阳台上,远远地望着火车站的方向。母亲的眼眶是红的,父亲的手搭在她的肩上。
他还看到更远的地方——秦岭基地,“昆仑”船坞,“启明号”正在建造的船台,还有二十四光年外那颗橙红色的星球。
所有这些,在那一刻连成一条线。
一条他必须走完的线。
“走吧。”苏雨晴在车厢里叫他。
林长青上了车。车门在他身后关闭,发出轻柔的气密声响。
列车缓缓启动,加速,驶出站台。窗外的景色开始向后飞掠,越来越快,最后连成一片模糊的色彩。
林长青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渐渐远去的家乡,然后转回头,握住了苏雨晴的手。
列车向着北方驶去,向着基地驶去,向着等待他们的星空驶去。
而在他们身后,在地球的这个角落,夜晚正缓缓降临。
灯火一盏盏亮起。
像一声漫长的告别。
像一个不会熄灭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