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铁壁镇魔坊,无双胆气豪(2 / 2)
那人身高近九尺,几乎比寻常人高出一个头还多。他没有穿上衣,就这么赤着上身,暴露在寒冷的夜风和灼热的炉火气浪中。古铜色的皮肤下,是虬结如老树根须、块块隆起的恐怖肌肉,线条硬朗得如同刀劈斧凿,随着他的呼吸,那些肌肉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起伏,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他的肩膀宽阔得夸张,胸膛厚实如城墙,腰腹紧绷,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只有最纯粹、最原始的力量美感。
他仅仅穿着一条不知何种兽皮鞣制的、坚韧的黑色皮裤,脚上踏着一双厚重的、鞋底镶着铁片的皮靴。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背部——交叉背负着两柄短柄巨斧。斧柄漆黑,不知是何金属,长度不过尺余,但斧面却大得惊人,如同两个小型的磨盘,边缘开刃处寒光流转,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冷芒。
他没有像其他守卫那样来回巡视,只是静静地坐在石椅上,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石桌上,另一只手端着一个陶土大碗,正在慢条斯理地喝着什么。他的动作很慢,却很稳,带着一种猛兽进食般的从容与专注。
但宋无双的注意力,却完全被他那张脸,尤其是那双眼睛吸引了。
他的脸型方正,棱角分明,如同岩石雕刻。浓密的眉毛如同两把刷子,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嘴唇厚实紧闭。而他的眼睛……当他的目光偶尔扫过下方的工坊时,宋无双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东西——那不是警惕,不是审视,而是一种……漠然。
一种居高临下、视万物如蝼蚁的漠然。仿佛下方那些忙碌的工匠、那些精锐的守卫、那些燃烧的熔炉、那些敲打的铁砧,都不过是他脚下微不足道的尘埃。那是一种绝对力量带来的绝对自信,也是一种长期身处杀戮与掌控之中沉淀下来的冷酷。
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宋无双藏身的石台方向时,宋无双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缩,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将气息收敛到极致,连心跳都仿佛停滞了。
那目光并未停留,很快移开。
但那一瞬间的接触,已经足够让宋无双确认。
“铁壁”铜山!
幽冥阁中赫赫有名的横练高手,以一身登峰造极的十三太保横练功夫闻名,据说早已达到刀枪难入、水火不侵的境界。力量更是恐怖绝伦,双斧之下,不知砸碎了多少成名高手的头颅和兵刃。在幽冥阁内部,他的地位和实力,绝对在“追魂使”之上,是真正能够独当一面、镇守一方的巨头级人物!
难怪幽冥阁敢把如此重要的工坊设在这里,有铜山坐镇,等闲高手来了也是送死!
宋无双缓缓缩回石台阴影中,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一种混合了战意、决绝,甚至是一丝解脱的兴奋。
找到了。
就是他了。
这个如同铁塔魔神般的男人,就是她此行的目标。
她很清楚自己和铜山之间的差距。全盛时期的她,或许能凭借“破岳”剑的锋芒和无双的勇力,与之一战,胜负犹未可知。但现在……她内伤未愈,内力十不存一,身体虚弱,别说铜山,就是一个普通的幽冥阁精锐,都能让她陷入苦战。
正面硬撼,是找死。
但她本就不是来求胜的。
她是来换的。
用自己这残躯,用可能永远无法恢复的根基,用这条命,换铜山一个分心,换他受伤,换他为四师妹的突袭创造哪怕一丝机会,换这座邪恶工坊覆灭的可能。
值吗?
宋无双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因为攀爬而血肉模糊的双手,又摸了摸怀中那颗殷红如血的“燃血爆元丹”。
值。
她缓缓闭上眼睛,开始调整呼吸。
“栖霞心经”的心法在残缺的经脉中艰难运转,如同干涸河床中的细流,缓慢却坚定地流淌起来。每流转一圈,内腑就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但她不管不顾,强行催动。
她在积蓄。
积蓄那所剩无几的内力,积蓄那残破身体里最后的力量,积蓄那份深植于骨髓中的、属于“破岳”剑的惨烈剑意。
脑海中,过往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闪过。
栖霞观后山,风雪中,师父清虚子手把手教她握剑,告诉她:“无双,你的性子刚烈,剑走偏锋。‘破岳’一式,讲究的是一往无前,宁折不弯。但记住,刚极易折。真正的勇,不是不知畏惧,而是明知必死,仍敢出剑。”
铁壁关城头,血与火交织,她手持“破岳”,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狄骑,身后是同袍的怒吼与惨叫。那一刻,没有恐惧,只有燃烧的战意和守护的决心。剑光所向,血肉横飞。
黑石城外荒野,与韩无咎的生死搏杀。玄阴指力透体而入的阴寒,内腑碎裂的剧痛,以及最后那不顾一切、同归于尽般的一剑……那一剑之后,她失去了很多,力量、健康,甚至可能是武道的未来。
但有些东西,从未失去。
比如心中那团火,比如手中这柄剑的意念。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东方天际的鱼肚白渐渐扩大,晨曦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为黑暗的世界涂抹上一层稀薄而惨淡的灰白。谷内的熔炉火光,在这天光下似乎黯淡了一些,但敲击声依旧,铁腥气依旧。
宋无双知道,不能再等了。
天一亮,视野更好,潜伏更困难。四师妹的小队,很可能也在等待最佳的潜入时机,或许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或许是换班的间隙。她必须在此之前,制造出足够的动静,吸引铜山和大部分守卫的注意力。
她再次探出头,目光锁定下方平台上的铜山。
铜山依旧坐在那里,碗似乎已经空了,他正用一块粗糙的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对骇人的巨斧。动作认真而专注,仿佛在对待最心爱的情人。
就是现在!
宋无双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悠长而深沉,仿佛要将周围所有的空气,连同那份决绝的意志,都吸入肺中,压入丹田。
她没有立刻跃下。
而是用那血肉模糊的手指,艰难地,却极其稳定地,解开了背后“破岳”剑的系带。
“破岳”剑落入手中。
熟悉的沉重感传来,剑柄上凸起的纹路硌着掌心崩裂的伤口,带来刺痛,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心安。这柄剑,陪她经历过最惨烈的厮杀,饮过最凶恶敌人的血,也承载着她最纯粹的武道信念。
她轻轻抚过冰冷的剑身,指尖传来的触感,仿佛在与一位老友做最后的告别。
然后,她不再犹豫。
将怀中那颗油纸包着的、殷红如血的“燃血爆元丹”,取了出来。
她没有立刻服下。
而是将其含在口中,用牙齿轻轻咬住油纸的一角。
丹药那略带腥甜的气味,瞬间弥漫在口腔。
接着,她左手在石台边缘猛地一撑!
早已积蓄到顶点的内力,轰然爆发!尽管那内力微弱如风中残烛,但在她不顾一切的催动下,依旧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咔嚓!”
石台边缘被她硬生生按碎一小块!
与此同时,她的身形,如同一支被强弓射出的、燃烧着生命火焰的箭矢,从高高的石台上,向着下方那尊铁塔般的身影,义无反顾地,凌空扑下!
没有隐匿,没有迂回。
只有最直接、最惨烈、最决绝的——正面突击!
人在空中,疾风扑面,吹得她衣衫猎猎,长发狂舞。
她没有去看下方那些惊愕抬头的幽冥阁守卫,没有去看那些骤然停下的工匠,甚至没有去看那瞬间变得凌厉如刀的熔炉火光。
她的眼中,只有那个坐在平台石椅上,刚刚放下布巾,抬起那双漠然眸子的——铜山!
四目相对。
铜山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随即化为一种如同看着飞蛾扑火般的、带着一丝玩味与残酷的冰冷。
而宋无双的眼中,只剩下燃烧到极致的、纯粹的战意与决绝!
她张口,吐气,声震山谷!
那声音并不如何洪亮,甚至因为伤势而带着沙哑与破碎,但却仿佛蕴含着金铁交鸣的惨烈,如同受伤孤狼的绝命长嚎,又如同濒死战士的最后战吼:
“栖霞宋无双——请赐教!”
“破岳”剑,在这吼声中,呛然出鞘!
剑光并非耀眼的银白,而是带着一种暗沉的、仿佛浸透了鲜血与铁锈的赤红!剑身因为内力与意志的疯狂灌注,发出低沉而狂暴的嗡鸣,仿佛一头被囚禁已久的凶兽,终于挣脱了枷锁!
剑势如虹,人剑合一!
带着陨石天降般的恐怖气势,带着一往无前、有死无生的惨烈决绝,带着她宋无双此生所有的力量、意志、乃至生命的光华——
直刺铜山!
这一剑,名为“破岳”。
取其意,破山岳,断江河,虽千万人,吾往矣!
寒鸦谷的黎明,被这一道赤色惊虹,彻底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