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歧路微光（2 / 2）

诸葛亮摆了摆手，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陈砥坐镇荆西，与巴东接壤，南中若有变，彼处亦难独善其身。此人年轻，却有雄才，心思缜密。将此图样给他，一则可示我坦诚合作之意，稳固盟好；二则，或可借他之力，从江东乃至荆楚的典籍人脉中，寻得此符号线索。三则……也是试探，看他对此事反应如何。”

蒋琬恍然大悟，深深一揖：“丞相深谋远虑，琬不及也。琬这就去办。”

很快，一份盖着蜀汉尚书令印信、措辞严谨的公文，连同那腰牌符号的精确临摹图，被快马送往夷陵。公文中并未提及李恢军械失踪的具体细节，只称“南中发现可疑势力活动，其标识如此，为防患于未然，特通报友邦，望留意提防，若有线索，亦盼互通。”

夷陵，秘密研究院落。

那位交趾方士与另外两位擅长星象古文字的老儒，经过近一个月的埋头苦研，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

马谡带着他们最新的研究成果，急匆匆来见陈砥。

“主公，有重大发现！”马谡脸上带着罕见的激动，“那壁画角落的星点符号，几位先生合力，参照交州送来的林邑古卷及中原《石氏星经》残本，终于破译出其部分规律！”

陈砥猛地站起身：“快讲！”

马谡铺开一张巨大的绢布，上面绘制着复杂的星图与符号对照表：“主公请看。这些符号并非随意点缀，而是记录了一种极为古老的、以特定星辰组合为标志的‘地标指示法’。简单说，就是将天上星辰的位置与投影，对应到地面特定的山脉、河流或特殊地点。”

他指着其中一个被反复标注的符号组合：“这个符号，对应的是‘轩辕十四’、‘太微左垣’等数颗星辰在特定时节（很可能是夏至或冬至）的连线与夹角。而根据星位推算其地面投影……指向的位置，不在荆西，也不在永昌，而是在——”

马谡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最终停在一个让陈砥童孔微缩的地方：“武陵郡西南部，沅水上游，与黔中郡交界处的群山之中！”

“武陵郡？”陈砥紧紧盯着那个位置。武陵郡在荆南，属于江东控制区，但地处偏远，蛮族众多，朝廷控制力相对薄弱。更重要的是，武陵郡西接巴蜀，南连交州，正是连接荆楚、巴蜀、岭南的三角地带！

“先生们可曾推算出具体地点？或有何特征描述？”陈砥急问。

马谡点头，又展开另一张纸，上面写着一段晦涩的古文，旁边是方士的注解：“根据符号隐含的‘地脉’、‘水眼’、‘石形如卧犀’等零星提示，结合武陵郡的古地名与山川志，初步推断，可能是在辰水（沅水支流）源头附近，一个被称为‘犀牛潭’或‘古丈洞’的区域。此地山势险峻，洞穴密布，自古多传说。”

陈砥的心跳加速了。巫县的石门是古道的一个“节点”，而武陵郡这个地点，很可能是另一个更重要的“节点”，甚至是某个“枢纽”或“入口”！这幅祭祀壁画，不仅描绘了先民对“地龙”的崇拜，更隐藏着寻找其他关键地点的星象密码！

“此事绝密！”陈砥立刻下令，“参与破译的几位先生，给予重赏，但需暂留府中，不得与外界随意接触。他们的家人，也要妥善安置。另外，立刻派出最精干的探察队，扮作采药人或行商，秘密前往武陵郡辰水源头一带，核实‘犀牛潭’、‘古丈洞’是否存在，并探查有无特殊地形或古迹。记住，只观察，不接触，更不得惊动当地官府或蛮部！”

“诺！”马谡肃然领命。他知道，这个发现可能揭开古道网络的冰山一角，其重要性无以复加。

陈砥刚刚处理完星图破译之事，亲卫便送来了成都蒋琬发来的那封公文。

看完公文及附上的怪异符号图样，陈砥的眉头深深皱起。蜀汉主动通报南中可疑势力，并共享标识，这姿态颇为友善，也符合双方盟好之谊。但诸葛亮（或蒋琬）此举，恐怕不止示好那么简单。

他将图样递给马谡：“幼常，你看此符号。”

马谡端详片刻，摇头：“从未见过。但观其线条，阴刻有力，中心一点如焰，确似某种祭祀或秘密结社的标识。蜀汉将此物送来，一是真可能希望我们协助辨认，二是试探，三嘛……或许南中局势，比他们透露的更为棘手。”

陈砥走到地图前，目光扫过南中，又看向巴东，最后落在荆西。“无论蜀汉目的如何，南中出现这样一股不明势力，总非好事。若其真是秘密教派，能在李恢大军眼皮底下劫走军械，其实力与隐蔽性不容小觑。通知我们在巴东的暗线，加强警惕，留意是否有携带类似符号物品或纹身的人出没。另外，将此图样抄录，发往交州士燮处，问问他在岭南百越之地，是否见过类似图桉。”

他想了想，又道：“给罗宪回信时，可以含蓄提及，我处已收到成都通报，愿与巴东加强联防，共御南中潜流。”

处理完蜀汉的来信，又有新的消息从东线传来。陆逊与邓艾联名发来密报，详细描述了魏军在江淮丘陵地带暗中修筑据点、以及可疑“山民”活动的情况。两人判断，司马懿可能是在经营一条备用的、隐蔽的渗透或运输路线，建议荆西方面也需提高警惕，防止魏国细作从东线迂回潜入。

“司马懿……真是四处点火，一刻不闲。”陈砥冷哼一声。东线的暗筑据点，西线（永昌）的“黑巫”接触，南中的秘密势力，再加上对古道的疯狂追寻……司马懿的棋盘铺得极大，看似杂乱，但冥冥中似乎又都围绕着某个核心目的。

这个核心目的，是否就是古道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地龙”之类的超自然力量或古代秘宝？

陈砥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同时也有一股强烈的斗志被激起。他绝不能坐视司马懿的阴谋一步步得逞。

“传令各地关隘、巡检司，即日起提高盘查等级，对往来人员，尤其是形迹可疑、携带特殊物品者，严加审查。通知苏飞，山地营加强边境巡逻密度，特别是与武陵郡、巴东郡交界的山区。”陈砥下达了一连串指令，“另外，让韩青来见我。”

很快，韩青奉命而至。

“你立刻带人，持我的手令，秘密前往武陵郡治所沅陵，面见武陵太守（应为江东委任）。不必提及古道之事，只说奉都督之命，巡查荆南各郡边防，特别是与蜀地、蛮部交界处的关隘、哨所现状，并‘顺便’了解辰水源头一带的山川地理、部族分布。务必仔细，但不可张扬。”

陈砥需要官方渠道的掩护，来为后续可能对“犀牛潭”区域的深入探查做准备。

韩青领命而去。

夜色渐深，夷陵城头灯火点点。陈砥独自登上都督府内最高的望楼，凭栏远眺。东方是浩瀚长江与无尽的黑暗，西方是连绵群山与未知的迷雾，北方是强大的宿敌，南方是躁动的不安。

他的手中，仿佛握着几缕微光：庐江来信中展现的某种可能志同道合的未来；星图破译指向的武陵秘地；蜀汉通报的诡异符号；以及司马懿在四面八方编织的巨网。

前路歧出，微光闪烁。每一条岔路都可能通向机遇，也可能指向陷阱。他必须慎之又慎，却又不能畏缩不前。

“无论你想得到什么，司马仲达，”陈砥望着北方，低声自语，目光锐利如刀，“我都不会让你轻易得逞。这荆西，这古道，这天下……终要有人来守。”

夏夜的风，带着江水的湿气与山野的草木气息，拂过他的衣襟。一场跨越千里、涉及多方、纠缠着古老秘密与当世野心的暗战，正随着这夜风，悄然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