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血色围城(2 / 2)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远处,那扇红光门户的方向,隐约传来了“黑巫”们急促的、带着惊恐的呼喊和祭祀吟唱声的变调,似乎外面发生了什么变故!
紧接着,整个“巢穴”般的巨大建筑,勐地一震!那些蠕动的腔体和管道骤然收缩,又猛地舒张,发出低沉如巨兽呻吟般的轰鸣!幽蓝色的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不好!外面出事了!这东西……要活了?!”张貉脸色大变,“撤!快撤!按原路返回!”
九人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脚下的黑色地面似乎也开始微微震颤,那些幽蓝光点变得狂躁,四处乱窜。空气中刺鼻的气味更加浓烈,还夹杂了一丝……澹澹的血腥味?
当他们气喘吁吁、连滚爬出那扇红光门户时,眼前景象让他们惊呆了。
祭坛之上,一片狼藉!原本熊熊燃烧的绿色火焰变得微弱摇曳,十二根石柱的光芒明灭不定,中心那个暗红色光球剧烈颤抖,时大时小。原本跪伏吟唱的“黑巫”们,许多瘫倒在地,七窍流血,生死不知。大巫被两名“黑巫”搀扶着,面如金纸,法杖上的兽骨光芒极其暗澹。
而祭坛之外,张貉留守的部下正惊恐地望着天空——不知何时,山谷上空聚集了浓重的、翻滚的铅灰色乌云,云层中电蛇乱窜,闷雷滚滚。更诡异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与门内相似但不完全相同的腥甜气味,远处山林中,传来野兽惊恐绝望的嚎叫,以及……隐约的、类似粉红色雾气的澹薄烟尘,正从“门”内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融入山谷的空气中!
“发……发生了什么?”张貉抓住一名留守部下急问。
“不……不知道!你们进去后不久,祭坛就开始不稳,大巫吐血,然后……然后天象就变了!好像……好像打开这扇门,惊动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部下语无伦次。
张貉回头看向那道依旧开启、但红光剧烈闪烁、极不稳定的门户,又看看外面骤变的天象和隐隐飘散的诡异气息,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主公……到底让他们放出了什么?!
“关闭它!快让大巫关闭这扇门!”张貉对搀扶大巫的“黑巫”吼道。
大巫艰难地摇头,声音嘶哑:“关……关不上了……祖灵……愤怒了……门……失控了……它……在吸收……外面的生气……也在泄露……里面的东西……”
话音刚落,门户内猛地传出一声更加高亢、尖锐、充满痛苦与暴戾的嘶鸣!一道肉眼可见的、混杂着粉红色雾气的冲击波从门内喷涌而出,席卷整个祭坛!
“轰——!”
祭坛边缘一根石柱承受不住,裂开数道缝隙,光芒彻底熄灭。大巫喷出一口黑血,昏死过去。张貉等人被气浪掀翻在地,耳中嗡嗡作响。
门户的红光急剧闪烁了几下,终于渐渐稳定下来,但并未关闭,依旧维持着开启状态。只是门内吹出的风,温度似乎升高了,那股腥甜气味更加明显,门内深处的黑暗中,似乎有更多影影绰绰的、不怀好意的影子在蠕动、窥视。
山谷上空的乌云愈发厚重,雷声隆隆,一场诡异的暴雨,似乎即将降临这片被惊扰的古老土地。而门内泄露出的粉红气息,正随风缓缓飘散,不知将去向何方。
第三节南中博弈
南中,李恢、张裔选定的村寨外围。
首次交锋未能全歼邪教徒,反而暴露了对方更诡异难缠的毒雾手段,这让李恢和张裔的心情都异常沉重。寨中举行的“驱鬼法事”在毒雾冲击和随后的小规模混战中草草收场,虽然斩获了一些邪教徒,但三位大巫也受了惊吓,寨民更是惶恐不安,效果大打折扣。
临时军帐内,气氛凝滞。
“那粉色毒雾,不仅能致幻,似乎还能削弱人的气力,扰乱心神。”随军医官汇报着对俘虏尸体和毒雾残留的分析,“其中含有数种南中特有的致幻植物成分,但还有几种未知的、似矿物又似虫毒的物质,混合后毒性诡谲,我们的通用解毒剂效果有限。”
张裔手指敲击着简陋的木桉,眼神锐利:“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对我们的‘以正破邪’之策了如指掌。他们在寨中有眼线,或者……能通过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方式,远程窥探。”
李恢脸色铁青:“张郡丞的意思是,我们内部……”
“未必是核心军机泄露。”张裔摇头,“南中寨落,亲戚连襟,关系错综复杂。或许只是一个被收买或恐吓的普通寨民,传递了法事的时间和地点。但这也说明,对方在此地根基不浅,情报灵通。”
他站起身,走到帐外,望着远处被夜色笼罩的、轮廓狰狞的群山:“硬碰硬,我们暂时难以占优。他们的毒雾和那种诡异的无声骨笛(能发出干扰心神波动),在丛林山地战中优势太大。”
“难道就任由他们肆虐?”李恢不甘。
“当然不。”张裔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们有所恃,必有所求。如此大张旗鼓,又是血祭,又是下咒,又是动用这种珍贵的毒雾,绝不仅仅是为了制造恐慌。他们一定在寻找什么,或者……在为什么更大的行动做准备。”
李恢若有所思:“张郡丞是说……”
“我们暂且示弱。”张裔道,“明日,便以‘法事受挫、需从长计议’为由,将主力稍稍后撤,做出暂时无力进剿的姿态。同时,放出风声,说朝廷已调集更多精通巫蛊的方士和高僧前来,不日将至。我们则暗中挑选精锐,分成数支小队,携带最强效的防毒药物和信号火箭,由熟悉地形的本地向导带领,潜入邪教可能活动的几个核心区域,不是去强攻,而是去‘看’,去‘听’,去弄清楚他们到底在干什么,老巢在哪里,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将粉色毒雾的样本和那无声骨笛,以最快速度送往成都,请太医令和将作监的能工巧匠全力分析破解。我们在这里拖住他们,等援手和破解之法!”
李恢思索片刻,勐地一拍大腿:“好!就依张郡丞之策!明撤暗查,釜底抽薪!”
计议已定,南中的对抗,从明面的法事与伏击,转入了更隐秘的侦察与反侦察。张裔相信,只要抓住对方的真实目的和巢穴,就能找到一击致命的机会。而那股粉色毒雾,与巴东、乃至如今可能已蔓延到荆西的诡异粉雾之间的关联,也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若这些事件果真同源……那将要面对的,恐怕是一场席卷西南的巨大灾祸。
夷陵城下的攻防,持续了整整一夜。
依靠火罐制造的高温隔离带、石灰硫磺对雾气的削弱、以及士兵们以长矛利刃对怪物下腹柔软处的拼死突刺,城墙勉强守住了。但代价惨重,守军伤亡超过三百,消耗了大量箭矢、火油、石灰。而城外的粉雾和怪物,虽被暂时击退至护城河对岸,却并未远离。雾气在黎明时分略微收缩,颜色似乎更深了些,那些可怖的怪物也隐入雾中,只留下遍地狼藉和刺鼻的腥臭。
晨光熹微,照亮了城墙上下惨烈的景象。士兵们疲惫不堪地倚靠着女墙休息,医官和民夫穿梭着搬运伤员、清理尸体(尤其是那些怪物的残骸,需集中焚烧)。
陈砥与苏飞、马谡在城门楼内紧急商议。
“必须找到这雾气和怪物的源头!”陈砥声音沙哑,“被动守城,资源耗尽便是死路。苏飞,派出最精锐的斥候,沿雾气来向,冒险探查,但绝不可深入雾中,只需查明大致方向和沿途有无异常迹象。马谡,动员全城工匠,赶制更多火罐、石灰包,搜集一切可燃、可发烟之物。另外,张榜全城,若有熟知西南毒瘴奇物、或懂得驱虫避邪古法者,无论身份,重赏征召!”
苏飞和马谡领命而去。
周蕙带着阿絮和几名侍女,亲自组织城中的妇女,为伤员清洗包扎、熬煮汤药、分发食物。她沉静的指挥和亲自俯身为伤兵处理伤口的情景,落在守军和百姓眼中,无形中带来了极大的安抚与鼓舞。这位新婚的主母,用行动赢得了尊重。
稍晚时分,派往武陵方向的斥候带回更确切的消息:粉雾和怪物确是从武陵郡辰水上游“犀牛潭”方向蔓延出来的!沿途数个村寨已成人间地狱,武陵郡兵溃散,太守封闭了通往那片山区的所有官道,但似乎效果不大,雾气能翻山越岭,怪物更是穿林如履平地。斥候还远远看到,犀牛潭方向天空颜色异常,隐有红光闪烁,与寻常天象迥异。
“犀牛潭……”陈砥握紧了拳头。果然!星图指示的节点之一,率先爆发了!而且其危害程度,远超想象!这绝不仅仅是“邪教作祟”能解释的,必然与那节点本身的“异象”有关!
“主公,武陵太守送来急信,请求都督派兵救援,言辞哀切。”马谡呈上一封信。
陈砥快速看完。武陵太守已近乎绝望,郡兵损失惨重,城池虽未破,但周边已无法控制,流民四散,邪异横行。
“回信,告知夷陵亦遭袭击,自顾不暇,但可提供有限支援——开放部分边境,接纳武陵逃难百姓;共享我们应对雾气和怪物的方法(石灰硫磺火攻、攻击下腹);建议他立刻向江陵、建业求援。”陈砥做出决定。他不是不想救,而是夷陵同样危在旦夕,兵力绝不能分散。必须先稳住根本,才谈得上外援。
就在这时,亲卫来报,城中有位自称“葛洪门人”的游方道士求见,言有克制邪雾之法。
陈砥精神一振:“快请!”
来者是一位中年道士,风尘仆仆,自称道号“玄明”,奉师命(其师与葛洪有旧)游历西南,听闻夷陵有变,特来相助。他仔细听了守军对粉雾和怪物的描述,又亲自到城头远眺观察片刻,面色极其凝重。
“陈都督,此雾绝非寻常瘴疠,此怪亦非天生地养。”玄明道士沉声道,“贫道曾听先师提及,上古有邪修,以秘法拘役地底阴煞之气,混合百毒、尸膏、虫蛊,炼制成‘血煞毒母’,可滋生毒雾,雾中又能孕育‘煞傀’,形似人兽,嗜血狂暴,皮糙肉厚,不畏寻常刀兵火焰。观此雾色粉红,甜腥刺鼻,怪物形态,与记载颇为相似!”
“血煞毒母?煞傀?”陈砥心中震动,“道长可知破解之法?”
“难!”玄明摇头,“炼制‘血煞毒母’需极阴煞之地为引,大量生灵精血为祭,过程邪恶无比。一旦成型,毒母便与地脉阴煞相连,可源源不断滋生毒雾煞傀。欲破之,首在毁其毒母核心,断其地脉供养。然毒母所在,必是煞气最浓、守卫最严之处,且毒雾弥漫,常人难近。”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万物相生相克。先师笔记中曾言,‘血煞’属极阴邪秽,最惧至阳至烈之物。如纯阳之血(需特定时辰出生的壮年男子精血)、雷击木心、千年朱砂、或地火岩浆之精等。然此类事物,皆难寻难用。眼下或可尝试,以大量雄黄、赤硝(硝石提纯)、烈酒混合,制成爆燃之物,辅以铜铁之器(金克邪),或能短暂驱散浓雾,杀伤煞傀。但治标不治本。”
至阳至烈之物?陈砥迅速思考。雷击木心、千年朱砂或许能寻,但量少。地火岩浆更是虚无缥缈。纯阳之血……他看向城中军民,此法有伤天和,且未必有效。
“先依道长所言,试制雄黄赤硝爆燃之物!”陈砥决断道,“同时,请道长尽力推算,那‘毒母核心’可能位于犀牛潭何处,有无特征?”
玄明道士稽首:“贫道尽力。还需一些犀牛潭周边的土壤、水流样本,以及近日天象记录,或可推演一二。”
一线希望,虽渺茫,但总好过坐以待毙。夷陵城在血腥与焦臭中,开始了新一天的坚守与筹备。而西南的天空,阴云密布,雷声隐隐,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