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灵前泣血(1 / 2)
孟青山一身素白孝服,衣袂上还沾着未干的霜露,领着太子府的家眷宫人们,齐齐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石阶的寒气透过单薄的孝裤渗上来,冻得人骨髓生疼,可没人敢挪动半分,唯有压抑的啜泣声在风中断断续续地飘着。
远远望见一队人马自大道驶来,明黄的马车在阴沉天色下格外刺目,马蹄踏碎青石板的声响沉闷如鼓,一步步敲在众人心上。孟青山心头一紧,撑着地面的手微微用力,待那队人马行至府门前,他率先叩首在地,声音嘶哑却恭敬:“下官孟青山,见过雍王殿下!王爷千岁千千岁!”
身后的家眷宫人也跟着齐齐叩首,一片“千岁千千岁”的呼号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带着难以言说的悲凉。
雍王翻身下马,月白的锦袍上绣着的暗金龙纹在微光中流转,他目光扫过跪在最前的孟青山,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孟大人起来吧。”
孟青山依言起身,动作略显迟缓,起身时还不自觉地扶了扶腰——连日守灵不眠不休,身体早已亏空。雍王这才仔细打量他,眼前的人哪里还有半分当年金殿对策时的意气风发?彼时的孟青山,是天子钦点的状元郎,面如冠玉,目光灼灼,引得满朝文武侧目。可如今,他面色蜡黄憔悴,眼下是浓重的青黑,颧骨高高凸起,原本挺拔的身形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孝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岁月与变故磋磨,竟让这般人物落得如此境地,雍王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唏嘘。
“王爷,请随下官入灵堂祭拜。”孟青山躬身引路,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
太子的尸身已于三日前葬入皇陵,穿过层层挂着白绫的回廊,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纸钱混合的味道,压抑得人喘不过气。灵堂正中,一方乌木牌位静静立着,两侧的白烛燃得正旺,烛泪顺着烛身缓缓滑落,像是无声的呜咽。
孟青山走到香案前,拿起火折子点燃三支檀香,待烟气袅袅升起,他双手捧着,恭恭敬敬递到雍王面前。檀香的清苦气息钻入鼻腔,雍王接过香,目光落在那方牌位上,瞳孔骤然一缩。
恍惚间,儿时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御花园的桃树下,大哥背着他躲避太傅的责罚;狩猎场上,兄弟几人策马扬鞭,大哥笑着将猎物让给他;深夜的书房里,三人围着一盏油灯,大哥手把手教他写字……那些年少轻狂、兄弟情深的日子,曾是他记忆中最温暖的光。自从大哥被立太子后,兄弟之间的感情就全变了。
雍王的眼眶猛地一红,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凉的香案上。他定了定神,双手捧着檀香,对着牌位恭恭敬敬躬身三拜,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大哥,四弟来迟了。”
简单一句话,却饱含着无尽的悔恨与悲痛。灵堂内的众人见状,原本压抑的情绪再也忍不住,抽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谁都看得出来,雍王的悲痛情真意切,那双泛红的眼眸里,是藏不住的兄弟情深,绝非刻意伪装。
上完香,雍王拭去眼角的泪,转身对身后的家眷宫人们说道:“我想再陪太子说说话,这里有孟大人陪着就好,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闻言,纷纷躬身行礼,低声应了句“遵王爷令”,便鱼贯退出灵堂,脚步轻轻,生怕惊扰了这份肃穆。
雍王又转头看向身后的岳琪和徐虎吩咐道:“你们也去殿外候着吧。”
徐虎眉头一皱,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昨晚草屋前刺杀雍王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他实在放心不下让王爷独自留在殿内。可岳琪却不动声色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眼神示意他不必多言。徐虎无奈,只得压下心头的担忧,跟着岳琪退出灵堂。二人将厚重的殿门轻轻关上,分立在门两侧,身姿挺拔如松,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任何人都休想轻易靠近。
灵堂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檀香缭绕的清苦气息。
雍王率先打破沉默,目光落在孟青山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孟大人还真是有情有义,主动上书请求为太子守灵。”
孟青山垂首而立,面色从容,语气恭敬:“太子殿下对下官有知遇之恩。当年下官不过是寒门书生,若非殿下慧眼识珠,在圣上面前举荐,下官也无今日。如今太子薨逝,作为臣子,为殿下守灵尽孝,乃是分内之事。”
雍王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眼神变得锐利如刀,直直盯着孟青山:“难道孟大人就没有什么要跟本王说的吗?”
孟青山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下官不知王爷此言何意。”
“孟大人,”雍王向前一步,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何必再遮遮掩掩?本王且问你,太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轰”的一声,仿佛一道惊雷在孟青山头顶炸响。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微微颤抖,原本从容的神情荡然无存。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雍王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本王知道,太子的死绝非意外。孟大人,你是太子最信任的臣子,他薨逝前后的情形,你定然知晓一二。”
孟青山沉默了片刻,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突然,“噗通”一声,他双腿一软,重重跪在了雍王面前,双手撑着地面,肩膀剧烈颤抖起来。他双眼含泪,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很快便晕开一小片水渍。
“雍王殿下……”孟青山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太子殿下他……他是被人害死的啊!”
话音刚落,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呜咽着哭了起来,哭声中充满了悲愤与无助,在空旷的灵堂里回荡,格外令人心碎。
雍王虽早有怀疑,可亲耳听到“被人害死”这四个字,还是如遭重击,身形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香案上,案上的烛火被震得摇曳不定。他双眼瞬间变得通红,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悲痛,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孟青山,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孟大人,你怎知太子是被人所害?可有证据?”
孟青山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悲痛,啜泣着说道:“回禀王爷,太医院有个专司配药的御医,名叫何足道,是下官的同乡,二人自幼相识,交情深厚。”
“太子薨逝前几日,忠顺王当着圣上的面,进献了一根百年老参,说是此参滋补功效极强,可助太子调理身体。圣上龙颜大悦,还特意夸赞了忠顺王体恤兄长,随后便下旨将人参送往太医院,命人即刻为太子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