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港大论声 与 凉茶铺暗哨(2 / 2)
许多年轻学生激动地站了起来。婉容的发言,没有直接的政治口号,却将家国情怀与文人责任讲得透彻而感人,引起了广泛的共鸣。
岩里次郎坐在前排靠边的位置,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但镜片后的眼神却微微闪烁。他轻轻鼓着掌,对身旁的助手低声用日语说:“很会讲话。情感充沛,立场鲜明,却又难以抓住具体的把柄。这个‘江上客’,不简单。”
就在这时,一个坐在后排、记者模样的人突然举手,在得到允许后起身提问,语气带着刻意的“好奇”:
“江女士讲得非常好。不过,我有个疑问。您反复强调文人的责任是反映时代、唤醒民众,那么对于目前国内……不同的抗战主张和力量,您个人更倾向于哪一种呢?或者说,您认为哪种方式才能真正救国?”
问题很刁钻,直接涉及政治立场,是个陷阱。
会场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婉容。赵铁锤在角落绷紧了肌肉,小野寺樱捏紧了手心。
婉容面纱下的唇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她沉默了几秒,仿佛在思考,然后平静地开口:
“这位先生的问题很大,小女子见识浅陋,不敢妄言国家大政。我只知道,作为一个中国人,面对外侮入侵,山河沦丧,首要的、唯一正确的立场,便是抵抗,便是救国。至于具体路径方法,当由掌握更多信息、肩负更大责任的贤达之士去抉择。”
“而文人的责任,在于凝聚这种救亡图存的共识,在于揭露阻碍这种共识形成的阴谋与谎言,在于记录下这片土地上不屈的脊梁和英勇的抗争。我相信,只要四万万同胞同心同德,任何试图灭亡中国的痴心妄想,都注定会失败。”
她巧妙地将问题从“倾向谁”转移到了“抵抗外侮”这个最大公约数上,既表明了立场,又回避了具体的政治派别之争,回答得滴水不漏。
提问的记者还想再问,主持人已经适时地接过话头,感谢婉容的发言,请下一位嘉宾上台。
岩里次郎的助手低声问:“要不要再安排人……”
“不必了。”岩里次郎轻轻摇头,站起身,“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们走。”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台下走去的婉容,转身离开了会场。
座谈会在之后又进行了约一小时才结束。婉容在赵铁锤和小野寺樱的护送下,从预先安排好的侧门迅速离开,坐上等候的汽车,安然返回半山别墅。
一路上,赵铁锤咧着嘴笑:“容姑娘,讲得太好了!没丢份!那几个想找茬的,屁都没放出来!”
小野寺樱也激动得脸颊泛红:“容姐姐,你在台上,好像会发光一样!”
婉容靠在座椅上,摘下薄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张过后,是一种畅快和充实感。她的声音,真的被许多人听到了。
……
同一时间,湾仔那家老字号凉茶铺。
铺面狭小,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二十四味凉茶苦涩的草药味。张宗兴坐在最里面一张小桌旁,面前放着一碗喝了一半的凉茶。他穿着普通的灰布长衫,戴着顶旧礼帽,帽檐压低,像一个等待苦力活计的闲人。
他的目光,每隔几秒,就看似无意地扫过柜台。
午时三刻已过。柜台靠右的位置,原本倒扣着的几个青花瓷碗中,有一个被翻了过来,碗底朝上,静静放置。
信号出现了。
张宗兴没有立刻行动。他慢吞吞地喝完剩下的凉茶,又坐了片刻,才起身,走到柜台前付钱。付钱时,他的手指似乎不经意地拂过那个碗底朝上的瓷碗边缘。
指尖传来极其轻微的、非瓷器本身所有的凸起感——一张卷成细条的、近乎透明的薄纸,被巧妙地粘在碗底外侧边缘。
他面色如常,接过找零,转身走出凉茶铺,很快汇入湾午嘈杂的人流。
走出两条街,在一个僻静的巷口,他借着点烟的姿势,迅速将指间夹带的纸卷展开。上面只有一行极小、却笔力遒劲的字:
“三日后,午时,荷李活道‘文武庙’,香炉左三柱香。”
没有落款。
张宗兴将纸条凑近烟头,看着它化为灰烬,被巷风吹散。
第一次实质性的接触,地点约在了香火鼎盛的庙宇。闹中取静,人多眼杂反而成了掩护。
他抬头望了望香港岛上空那方被高楼切割出的狭窄蓝天。
北方的路,终于显出了一道具体的门缝。
而几乎在他离开凉茶铺的同时,隔街二楼一间茶室的雅座里,岩里次郎收回了望远镜。他刚才清楚地看到了张宗兴在柜台前那个细微的动作。
“去查查那个人。”他对身后的助手吩咐,“还有,查查‘文武庙’,三日后有什么特别。”
棋局之上,落子无声,但敏锐的棋手,已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港大的余音尚未散去,新的暗涌已在香港的街巷间悄然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