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君心万里(1 / 2)
端木珩与上官徽的马车驶回洛阳时,洛阳城的御沟的水却悄然涨起。永和八年的春天,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悄然来临。萧煜与郑士元伏诛的血腥气,随着几场春雨,渐渐被冲洗地干净。洛阳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秩序,仿佛那场震动朝野的大案从未发生。
端木珩因功晋升大司马,领尚书事,位列三公。封赏的诏书华丽而又隆重,赏赐的金帛器物堆满了端木府的库房,陛下甚至在朝会上当众赞他“国之柱石,功在千秋”。上官徽也因着那日的护城有功,也受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在外人眼中,端木珩圣眷正隆,夫妻更是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只有端木珩自己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日刑场归来后,萧煜嘶哑的声音便如跗骨之蛆,时时在他耳边回响:“你以为陛下为何急着让你查这些旧案?……他是要借你的手,把宗室里最后一点能威胁皇权的人,连根拔起!”
“等这些陈年旧账清算完了,下一个‘功高震主’的,该是谁?”
起初他不以为意,只当是萧煜临死前的诅咒。可随着时间推移,一些细微的变化,让他不得不警醒。
陛下对他的封赏厚重无比,却在军务上,开始更多地询问李岩等将领的意见。往日与他无话不谈的少年天子,如今在御书房议事时,偶尔会在他陈述完后,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一声“大司马所言甚是”。
最让他心头发沉的是——陛下开始频繁召见年轻的寒门士子,其中不乏对兵事颇有见解之人。这些人官职不高,却常能直入禁中,与陛下长谈至深夜。
“飞鸟尽,良弓藏。”萧煜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在他心底最深处,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端木府,东厢院
夜深人静之时,烛火下,上官徽为丈夫换下肩上的药,他的伤势已好得七七八八,只留下一道深色的疤痕。
“听说今日陛下又召见了三位寒门出身的御史。”她忽然轻声说道:“都是从地方上直接提拔的,据说在查案、理财上都有独到之处。”
端木珩闭着眼,嗯了一声。
“李岩将军前日来过,说陛下问了他许多关于北疆各部族风俗、草场分布的事。”上官徽继续道,手上动作愈发轻柔,“问得很细,不像是寻常垂询。”
端木珩睁开眼,握住她的手:“徽儿,你想说什么?”
上官徽停下了手中动作,抬眸看向他:“陛下在准备。准备一个没有萧煜、没有郑家,也……不需要我们再像过去那样冲锋陷阵的朝局。”
她说得委婉,但意思却很明显。
端木珩沉默良久,将妻子揽入怀中,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我知道。”
他又如何能不知道?每日上朝,看着御座上那个日渐沉稳、目光越发深邃的年轻帝王;看着殿中那些充满朝气、对皇帝充满崇敬的新面孔;再想想自己肩上这道为肃清朝局而留下的伤疤……萧煜临死前的诅咒,一遍一遍地在耳边响起,是那般刺耳,却又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苍凉。
“我们该怎么办?”上官徽靠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
“等。”端木珩抚着她的背,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等陛下觉得时机成熟,等他想好该如何安置我们这把……旧刀。”
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你不怨吗?”她抬头问道。
端木珩唇角泛起一抹苦笑,“怎能不怨?可怨又有何用?一个清醒的帝王,本就不该让任何臣子权势过大。陛下这么做,只是在做他该做的事。”
话虽如此,但端木珩的心里,终究是空落落的。多年征战杀伐、九死一生换来的功勋,如今却成了君臣之间不得不算的账。这种失落与迷茫,是无法用言语轻易抚平的。
窗外夜风吹动窗棂,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相偎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而与此同时,端木桓书房
与儿子东厢院的忧虑不同,这间书房依旧保持着多年的沉静。端木桓披着件半旧的深青色外袍,靠在窗边的竹榻上,手中握着一卷《孙子兵法》,目光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老管家悄然进来,低声禀报了近日朝中的动向,包括陛下如何频繁召见新人,大司马如何被恭敬地“闲置”,以及洛阳城中那些关于“新旧交替”的窃窃私语。
端木桓听完,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
“老爷,”老管家迟疑道,“是否要提醒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