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陇西之行(1 / 2)
永和八年,四月十六,宜出行。洛阳西墙雍门外,长亭古道,杨柳依依。
端木府的十余辆马车在亲卫的护送下,排成长列。仆从们正忙着做最后的检查,将箱笼捆扎结实。
没有盛大的送行仪仗,也没有满朝文武的夹道相送——这是端木珩特意请求的,一场低调的“探亲”。
上官徽立在最前方的马车旁,她微微仰头,望着这座她生活了多年的洛阳城,目光平静而深远。
“还记得我曾答应过你,待京城局势稳定,便陪你西行探望。”端木珩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上官徽回身,对他微微一笑:“那时我还以为,这只是个遥不可及的念想。”她轻声说道:“谁能想到,如今竟真的成真了。”
端木珩轻轻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我答应过了你,便不会食言。”
恰在此时,赵睿快步走了过来,抱拳禀道:“将军,夫人,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端木珩与上官徽相视一笑,“那就出发吧。”
二人相携同乘一车,车轮缓缓驶上官道,车内铺着厚厚的软垫,案几上温着清茶。端木珩坐在她身侧,他的肩伤已然大好,只是长途跋涉仍需注意。上官徽掀开车帘,洛阳城巍峨的轮廓在他们身后逐渐模糊。
“可是不舍?”端木珩问道。
上官徽轻轻放下了帘子,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像在做梦。”
曾几何时,她以为此生都将困在那座府邸里,困在家族的恩怨与朝堂的漩涡中。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如此自由地离开洛阳,踏上她想都不敢想的西行之路。
端木珩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透过车帘的缝隙,望向天际澄澈的流云:“不是梦,过去种种,已如昨日云烟。从今往后,我们只往前看,去追寻属于我们自己的天地。”
上官徽微微点头,将身子往他怀里靠了靠,只觉的心中温暖而又安心。
端木珩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睡一会儿吧,路还长。”
“你也歇歇。”上官徽依言闭上了眼睛,指尖却寻着他的手,十指相扣。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依着,任马车载着他们,一路西行。
永和八年,五月初,陇西地界
马车驶入陇山古道时,景色已与中原大不相同。山势雄浑,天高云阔,风中带着戈壁草原特有的苍劲气息。上官徽时常倚窗远眺,眼中闪动着奇亮的光芒,那是久困在鸟笼的飞鸟,终于见到广阔天空时的雀跃。
端木珩握紧她的手:“快到了。”
三日后,车队终于抵达了陇西军镇。未及入城,便见一队轻骑自城门飞驰而出,马蹄踏起滚滚黄尘,为首者玄甲黑袍,肩甲在边塞刺目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正是镇守陇西的边将上官玄。
他在车队前十丈处猛地勒马,战马人立而起,长嘶声中,他已翻身落地,动作干净利落,与数月前回京述职的上官大人仿若判若两人。
尘土尚未落定,他已大步走到马车前。车帘从内掀开。上官徽探身而出,兄妹二人目光相触的刹那,周遭的一切声响仿佛骤然远去。
上官玄没有出声,只是静静望着她。那双在妹妹面前素来温煦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比之年前在洛阳相见时,她眉宇间那缕挥之不去的沉郁已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展的、自内而外的明朗。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只是沉沉吐出一句:“来了。”
“嗯。”上官徽应道,声音很轻,却带着踏实的笑意。
上官玄这才将目光转向早已下车站定的端木珩。两个男人中间隔着几步距离,空气中充斥着一种无形的张力,却不再是敌意,而是一种经过生死联手、共同背负过惊天秘密后,彼此心知肚明的微妙默契。
“大司马。”上官玄抱拳,语气是边关将领特有的干脆利落,但比之年前在洛阳时的公事公办,少了几分刻意的疏离。
“上官将军。”端木珩同样抱拳,目光在他一身风尘仆仆的戎装上掠过,“将军军务繁忙,有劳远迎。”
上官玄目光掠过妹妹,又很快回到端木珩身上,“应该的。”
端木珩微微颔首:“将军费心。”
上官玄点了点头,忽然转身,对身后亲兵沉声下令:“引大司马车队入城,安置在东营客院。”
“是!”
他又看向上官徽,冷峻的眉目间溢出一丝柔和,声音也低了两分:“营中已备下热水膳食,先去歇息。”
说罢,他不待二人回应,便翻身上马,引着车队向城门行去。
上官徽坐回车内,望着兄长在马背上沉稳的背影,忽然对端木珩轻声说道:“兄长他……只是嘴上冷。”
端木珩握了握她的手,目光也望向那道玄甲身影:“我知道。”
他岂会不知?若非绝对的信任与托付,数月前上官玄岂会在那等凶险时刻,将手中有关石太傅的证据秘密交予他?
世间有些情谊,无需挂在嘴边,有些认可,也早在一些无声的默契与生死瞬间的抉择中,刻在了彼此心里。
车队在上官玄亲兵的引领下,穿过陇西军镇夯土筑就的宽阔街道。街道两旁兵舍井然,偶有巡逻士卒列队而过,见到上官玄皆肃然行礼,军纪严整可见一斑。
东营客院位于军镇东北角,是一处独立的院落,灰墙高耸,门户厚重,显然是专为接待重要人物所设。院中已有数名沉默干练的老兵等候,见车队到来,立即上前协助卸车安置,动作迅捷有序,并无多余言语。
上官玄将人送至院门便勒住马,对已下车的二人道:“此处僻静,一应所需皆已备齐。今晚……”他顿了顿,“酉时三刻,我来接你们,为你们接风洗尘。”
言罢,他的目光在妹妹脸上停留一瞬,随即拨马而去。
酉时三刻
上官玄果真如期而至。他已换下戎装,着一身墨色常服,腰束玉带,整个人少了几分沙场肃杀,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
“走吧。”他言简意赅。
接风宴设在中军大帐旁一处独立的暖阁。阁内陈设简朴,却比客院多了几分郑重。长案上已摆开数样边塞菜肴:大块的手抓羊肉炖得酥烂,铜盘里堆着烤得金黄的馕饼,陶罐中奶酒香气扑鼻,另有些边地罕见的干果蜜饯,显是特意张罗的。
“军中简陋,比不得洛阳精致。”上官玄在主位坐下,抬手示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