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锤碎虚妄练锐卒,武状元汇合李镖头(1 / 2)
程宗?目光如铁犁,扫过工坊地面,定格在铁砧旁十八磅锻锤上。
黝黑锤头,油亮木柄——李铁山锻精铁胚的家伙,寻常匠人需双手抡动。
他迈步上前,单手抄住锤柄。
臂肌微绷,转瞬稳如磐石。
锤头垂地,目光扫过众人:朱徵妲、朱由校、李铁山、宋应星……最后落在那管灼热发烫、龙鳞纹理的炮管上。
“散开。”
两字落地,如铁锭砸石。
众人退至墙边。
工坊里只剩熔炉低喘,锻锤拖过地面的沙沙声——像钝刀刮过人心。
程宗?站在炮管三步外。
双脚微分,古松盘根。
深吸气,肺腑灌满铁腥、炭火与热浪。
动了。
腰身如弓绷紧,锻锤从身后划出沉重半弧。
动作不快,却带着碾碎一切的决绝。
锤头破风,闷响呜咽。
“铛——!!!”
第一声轰鸣在梁柱间回荡。
李铁山死死盯着扭曲的炮管。
一片暗红铁皮剥落、翘起,在空中缓缓翻转,背面还留着流水般的神奇纹路。
他心里尖叫:“这纹路,本该在海上反射阳光!”
灼热铁屑、火星如暴雨迸射,噼啪作响。
朱徵妲小手攥得指节发白,指甲掐出月牙白印,转瞬被血色淹没。
她盯着程宗?如山的背影,脑中闪过一念:这锤砸向倭寇战船,该多好!
程宗?没停。
第二锤!第三锤!接连砸下。
朱由校指尖沾着细灰,瞳孔收缩。
那扭曲的纹路,竟和他画的螺旋膛线有几分相似。
一个念头钻进来:“这毁掉的花纹,和我设计的膛线,像孪生兄弟?一个为生,一个为死?”
吴大海按刀的手青筋虬结,腮帮子咬得发紧。
他仿佛听见炮在海上炸开的闷响,血肉横飞的画面比眼前锤击更心悸。
“铛!!!”
“铛——!!!”
每一锤都砸在同一点,炮管被捶扁、砸烂,变成冒着青烟的扭曲铁疙瘩。
溅起的不是火星,是灼目铁沫。
宋应星微闭双眼,凝神细听。
听金属内部细微的碎裂声——那是隐患被彻底清除的证明。
他默念:“可惜了罕见反应,但隐患概率,必须为零。”
“铛!!!”
最后一锤落地,锻锤“咚”地杵在地上。
那片翻转的“铁叶子”,在巨响中化为齑粉。
程宗?柱着锤柄喘息,口鼻呼出的白汽瞬间消散在热浪里。
角落里,年轻学徒狗娃屏住呼吸。
他的目光落在李铁山撑在膝盖上的手背上——那道陈年烫伤疤,在炉火映照下格外刺目。
他忽然懂了:匠人手艺,是拿命换的,更是扛着他人性命的抉择。
死寂。
众人耳中嗡嗡作响,鼻腔里满是辛辣铁腥。
左光斗尽收眼底。
他看到郡主的不忍与决断,太孙的哲思与颤栗,武人的后怕与狠厉,匠人的痛惜与新生。
他心中凛然:“这一锤砸掉的,是侥幸与虚荣,是任何高于‘人命’的价码。此锤过后,匠魂方铸。”
李铁山呆呆望着废铁堆。
滚烫泪水冲出眼眶,在满是黑灰的脸上划出两道白痕。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挤出嗬嗬声,双手按在废铁上,指腹摩挲着发烫的铁屑,深深弯腰。
“匠人造物……不能有‘万一’。”
嘶哑的声音砸在地上。
“万一……就是一百条兄弟的命!”
工坊里,只有熔炉余火噼啪作响。
年轻匠人递上汗巾,老匠人拍了拍李铁山的肩。
这一锤,砸碎了技术的虚荣,铸就了责任的丰碑。
朱由校蹲在废铁旁,手指无意识画圈。
“妹妹,李师傅心里那火,没灭。”
朱徵妲望着李铁山挺直的脊背。
“嗯,这火,才是真能炼出好铁的火。”
李铁山抹了把脸,灰和泪混在一起,哑着嗓子吼道:“饿了好!饿了说明人还喘气!”
他转身对着众人,声音提高:“都听见没?炉子没凉,天没塌!刚才那叫‘险’,这回咱们要的是踏实——让水师兄弟摸着炮身,心里头稳!”
他看向程宗?,挠挠头:“程教头,大恩不言谢!这一锤,痛快!”
程宗?将锻锤放回铁砧,声音沉稳:“该做的。”
李铁山大手一挥:“都散了!洗把脸,领饭去!今儿郡主加肉了!”
人群松动,低语声响起。
老匠人王会嘀咕:“玩意儿再好,要命的不敢用,屁用没有。”
狗娃揉着肚子:“可惜了那龙鳞纹……”
老匠人李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龙鳞顶个球用!程教头那几锤,比龙叫唤都实在!”
工坊外空地上,新式战舰模型与十二门舰炮整齐排列。
吴大海围着模型转了三圈,抚摸着炮管,声音发颤:“郡主,这舰炮远超水师现有装备!”
“吴千户,需注意几点。”
宋应星讲解发射流程与保养方法,“发射后冷却半个时辰,避开浅滩。”
他拉过炮架,“这是太孙改良的榫卯炮架,可多角度调节,还能缓冲后坐力。”
吴大海试着转动炮架,顺滑省力:“太孙技艺高超,末将佩服!”
朱由校得意一笑:“还有这炮舱,我设计了活动隔板,一门炮受损不影响其他炮位。”
朱徵妲语气凝重:“琉球战局危急,舰船火器需尽快运往福建。左大人已协调车马驿站!”
“请郡主放心!”
吴大海肃然拱手,“末将定日夜兼程,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