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斋宫定策 傀儡的觉醒(1 / 2)
当刘邦在霸上营垒远眺咸阳,心潮澎湃地思考着如何收取民心、应对项羽之时,咸阳宫城深处,那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宫殿群,却笼罩在一片比秋夜寒露更加冰冷彻骨的死寂与绝望之中。
如果说刘邦面对的是充满机遇与挑战的未来,那么咸阳宫里的那位新主人,秦王子婴,所面对的,则是一个早已被蛀空、随时可能轰然倒塌的烂摊子,以及一个站在他身后,手握屠刀、笑容诡异的“立皇帝”——赵高。
子婴,这位嬴姓宗室中被赵高推上前台的傀儡,此刻正身处斋戒所用的寂寥斋宫之中。按照礼制,新王登基前,需在此斋戒五日,沐浴更衣,不近荤腥,不娱声色,以示对天地祖宗的敬畏,然后才能去宗庙举行正式即位大典。
斋宫之内,陈设简朴,灯火幽暗,只有熏香清冷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子婴独自跪坐在蒲团上,身着素色斋服,低眉垂目,看似在虔诚静修,符合一个即将即位的、温顺傀儡应有的模样。宫室外,偶尔传来巡逻侍卫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更衬托出内部的寂静。
然而,若有人能窥见他低垂的眼帘之下,便会发现,那里面没有丝毫对权力的渴望或即将登基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以及寒潭深处,正在悄然凝聚的、决绝的风暴。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直到确认周遭再无闲杂耳目前,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就在他抬头的瞬间,脸上那层懦弱、惶恐、逆来顺受的面具,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片片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近乎冷酷的锐利与清明。
他轻轻击掌三下,声音在空旷的宫室中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后,侧门无声地滑开,两个人影如同鬼魅般悄然而入,又迅速将门掩上。一人年纪稍长,面白无须,眼神中带着宦官特有的谨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忠诚,他是中宦韩谈。另一人则身材魁梧,步履沉稳,腰间佩剑,乃是宫中侍卫首领梁胤,一位因其忠诚和勇武而被(之前的)二世胡亥提拔起来的军官,但显然,他的忠诚对象是赢秦皇室,而非某个权臣。
这两人,是子婴在这座看似金碧辉煌、实则杀机四伏的宫殿中,仅能找到的、可以托付性命的心腹。
“臣韩谈(梁胤),拜见大王。”两人压低了声音,躬身行礼。他们称呼的是“秦王”,而非“皇帝”。赵高只立子婴为秦王,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意味着在赵高心中,秦帝国的法统已经可以随意践踏,子婴不过是个过渡的、甚至随时可以替换的棋子。
子婴没有让他们起身,而是用那双异常冷静的眸子扫过他们,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与其年轻面容不符的沉痛:
“免礼。此处并无外人,不必拘礼。”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砸在寂静的空气里:“**赵高弑二世于望夷宫,恐群臣诛之,乃佯以义立我。**”
韩谈和梁胤身体同时一震!虽然这是宫廷内外心照不宣的秘密,但由子婴如此直白、如此冷静地道出,依然让他们感到一阵心悸。
子婴没有停顿,继续抛出更惊人的判断:“**我闻赵高乃与楚约,灭秦宗室而王关中。**”
“什么?!”梁胤失声低呼,手瞬间按上了剑柄,虎目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怒火。韩谈也是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与虎谋皮!赵高竟然已经暗中与关东叛军(可能指刘邦,也可能泛指,但此时刘邦兵临城下,指向性明显)勾结,要以赢秦宗室的鲜血作为他换取王位的投名状!
子婴的目光掠过他们震惊而愤怒的脸,最终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变得更加冰冷:“**今使我斋见庙,此欲因庙中杀我。**”
斋戒,宗庙,告祭……这一切庄严的仪式,在子婴的分析下,赫然变成了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在庄严肃穆的祖庙之中,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将他这个最后的赢姓血脉除掉,还有比这更讽刺、更彻底地宣告赢秦灭亡的方式吗?
一股寒意从韩谈和梁胤的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们之前或许只是担忧子婴的傀儡地位,却没想到赵高竟狠毒至此,连这层遮羞布都不要了,要直接下杀手!
“大王!”梁胤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忠诚,声音都有些嘶哑,“臣誓死护卫大王!绝不让奸贼得逞!”
韩谈也伏倒在地,尖细的嗓音带着哭腔和决绝:“老奴深受皇恩,愿以此残躯,为大王诛此国贼!”
看着眼前这两位愿意为自己赴汤蹈火的臣子,子婴冰冷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他伸手虚扶了一下:“二位请起。如今非是悲愤之时,需思应对之策。”
他示意两人靠近,三人在这幽暗的斋宫中,头几乎抵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与外界隔绝的决策核心。
“赵高势大,党羽遍布宫禁,硬拼无异以卵击石。”子婴冷静地分析着敌我形势,“然,其欲在庙中行事,必是顾忌朝中尚有忠直之士,不敢在宫中公然动手。此,亦是我等之机会。”
他眼中精光一闪,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明日,便是朝庙之期。我若称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