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未央宫朝议 承秦制与反秦政（2 / 2）

萧何微微一笑，从容奏道：“陛下放心。臣等制定新律，宗旨便是‘**取其宜于时者**’。秦法中那些最严酷的条款，如‘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市’、‘苛役峻法’等，已悉数删除。”

他话锋一转，强调了继承的一面：“然，秦法之中，其郡县制以统御四方，三公九卿以分理政务，户籍赋税以征调资源，驰道关隘以利交通……此等架构，乃维系大一统帝国之基石，严密周备，故予以保留，并融入新律之中。”

刘邦听得连连点头。他虽然讨厌秦朝的暴政，但对“书同文、车同轨、郡县管天下”这套能有效加强中央集权的东西，可是喜欢得紧！毕竟，谁当了皇帝不想把权力抓在自己手里呢？

“好！萧相国办事，朕放心！”刘邦大手一挥，“这《九章律》，就照此颁行天下！让各地官吏都照着办！”

制度“硬件”的框架和“软件”的核心理念似乎都有了着落，但一个新的问题又浮现出来——光有法律和机构就够了吗？如何让这朝堂之上，乃至整个天下，看起来、感觉起来，都更像一个井然有序的“礼仪之邦”，而不是一群刚刚打完仗的草台班子？

这时，另一位重要人物出场了——儒生叔孙通。他原本在秦朝当过待诏博士，后来投了刘邦，但一直没得到太大重用，因为刘邦早年实在讨厌儒生那套繁文缛节。此刻，他看到时机成熟，整了整衣冠，出列躬身，声音洪亮：

“陛下！臣叔孙通有言奏上！”

刘邦对叔孙通印象一般，觉得这家伙有点迂腐，但刚刚经历了陆贾和萧何的“思想洗礼”，心情正好，便耐着性子道：“讲。”

叔孙通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他酝酿已久的建议：“陛下，**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儒生难以参与进取天下，但可以参与守成。）

他先承认了儒生在打天下时作用有限，这很对刘邦的胃口。

然后他图穷匕见：“方今天下已定，四海晏平，然群臣饮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此非太平景象也！臣观古之治世，莫不有朝仪以明尊卑，定秩序。**臣愿征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

（我希望征召鲁地的儒生，和我的弟子一起制定朝廷礼仪！）

这话一出，殿内不少武将，尤其是樊哙这类粗豪之辈，脸上就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什么朝仪？不就是磕头作揖那套虚礼吗？麻烦！

但刘邦的反应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刘邦听着叔孙通的话，脑海里瞬间闪过许多画面：鸿门宴上自己被迫低声下气、在项羽面前装孙子的憋屈；进入咸阳后，部下们没大没小、甚至跟自己抢酒喝的混乱；还有刚才朝会上，偶尔还有将领交头接耳、站姿歪斜的情景……

他太懂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尤其是在这等级森严的皇权制度下，一套彰显皇帝威严、明确君臣之别的礼仪，实在是太重要了！这玩意儿虽然不能当饭吃，但它能让人心生出敬畏，让权力看起来更加神圣不可侵犯！

“好！”刘邦几乎没怎么犹豫，立刻拍板，“叔孙通，朕准了！就命你全权负责，尽快把这朝仪给朕弄出来！要搞得像模像样，让大家都晓得规矩！”

“臣，领旨谢恩！”叔孙通大喜过望，深深一揖。他知道，儒家思想介入帝国政治运作的契机，终于来了。

这场未央宫的朝议，意义深远。它清晰地表明，汉朝这个新兴的帝国，在政治上选择了一条独特的道路：在“硬件”上，全盘接收了秦朝留下的、高效但冰冷的中央集权郡县制度骨架；在“软件”上，则试图用道家“无为而治”（陆贾思想中有黄老成分）、儒家“仁义礼教”的温和血脉，去替代法家那套严刑峻法的暴虐灵魂。

一场围绕着秦制骨架，进行汉家血肉填充的宏大工程，就此拉开序幕。

朝议散去，新的律法即将颁布，新的礼仪正在制定。然而，当这些来自中央的政令，抵达广袤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抵达那些具体执行的小吏手中时，又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冰冷的律条与温情的教化，又该如何在地方治理中找到平衡？

这一切，都需要在更基层的土壤中，去实践，去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