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张鲁归降(1 / 2)
南郑的夏日,空气湿热,蝉鸣聒噪。囚室之内,却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阴冷。这里曾是张鲁审阅道经、接见心腹祭酒的静室,如今栅栏加身,守卫森严,成了囚禁他这位昔日“师君”的牢笼。
张鲁身着素色囚服,背对栅栏,面向墙壁,一动不动地站着。昔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有些散乱,露出几缕灰白的发丝。他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墙壁,看到外面那个已然天翻地覆的世界。几日之间,他从高高在上的汉中之主,沦为阶下之囚;他寄托了家族血脉与道统传承希望的亲眷,亦被一网成擒;他赖以立教、经营数十年的五斗米道,被一纸王诏取缔,经卷焚毁,官学立新……
一切都崩塌了。自焚未成,是赵云救了他一命,却也让他不得不直面这比死亡更残酷的现实。绝望、屈辱、愤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亲人命运的担忧,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他不知外界如何,更不知那位掌握着他生杀予夺大权的晋王,将如何处置他这个“伪天师”。
与此同时,行辕内,关于如何处置张鲁的最终讨论,也正在进行。
袁绍坐于主位,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扶手,听着麾下文武的意见。
“大王,”曹操率先开口,语气果断,“张鲁割据称雄,抗拒王师,罪在不赦。然,其最终未焚府库,存有余粮,城中巷战亦不算激烈,可见其心并非顽石。今其势已尽,家眷在握,汉中初定,杀之,不过逞一时之快,或使巴蜀刘璋等辈负隅顽抗;若降之,则显大王宽仁,亦可为西蜀立一标杆。”
他的意见明确,倾向于招降。
谋士队列中,程昱出列,声音冷硬:“丞相之言,昱以为不妥。张鲁以妖言惑众,根基在于其‘天师’之名。今若留其性命,纵使归降,焉知那些转入地下的余孽,不会借此名号再生事端?斩草除根,方可永绝后患!”他代表着最铁血的声音。
田丰沉吟片刻,反驳道:“仲德所言,虽有其理,却失之急切。杀一张鲁易,收汉中乃至巴蜀之心难。张鲁在汉中信众中仍有影响,若其肯降,并出面安抚,胜过我十万大军反复清剿。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之上策。”
沮授附和道:“元皓之言是也。且观张鲁其人,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其治下亦曾行些仁政。大王可效仿光武待隗嚣故事,封以虚爵,荣养于京师,既可示宽大,又可绝其祸乱地方之可能。”
郭嘉慵懒地靠在柱子上,闻言轻笑一声:“杀了,便宜他了;关着,浪费粮食;放了,后患无穷。看来,也只有让他‘体面’地降了。只是,这劝降之人,需得好生斟酌,既要能陈明利害,击其心防,又要能予其台阶,保全其一丝颜面。否则,这困兽若觉无路可走,只怕宁可玉碎。”
一直沉默的贾诩此时微微抬眼,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心病还须心药医。张鲁所虑,无非身后名与身前人。”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位始终羽扇轻摇、静听议论的军师中郎将。
袁绍的目光也落在诸葛亮身上:“孔明,依你之见?”
诸葛亮从容出列,躬身道:“大王,诸位之言,皆有其理。综合来看,招降张鲁,利远大于弊。正如文和先生所言,张鲁心结,在于道统传承与家族延续。五斗米道已归尘,其道统已断,此为既定事实。然,其家族性命,其个人身后评价,尚在大王一念之间。亮愿前往一试,陈说利害,晓以大义,促其归降。”
袁绍微微颔首,诸葛亮无疑是最佳人选,其智慧、气度与言辞,足以应对任何复杂局面。“准。便由孔明全权处置,务必要让张鲁,心甘情愿,归顺于本王。”
“亮,领命。”
一场关乎汉中最终平稳,乃至影响未来巴蜀战略的心理攻坚战,即将在那间阴冷的囚室中展开。
午后阳光透过囚室高窗的栅栏,投下几道斑驳的光柱,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囚室的门被打开了,诸葛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是一身月白儒衫,手持羽扇,神态安详,与这囚室的压抑格格不入。他挥手让守卫退下,独自一人步入室内。
张鲁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看到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只是冷冷道:“诸葛军师亲临囚室,是来送张某上路的么?”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嘲弄。
诸葛亮微微一笑,自顾自地在室内唯一一张简陋的木椅上坐下,将羽扇置于膝上:“亮特来为师君指一条生路,亦为五斗米道,寻一个不至于万劫不复的归宿。”
“生路?归宿?”张鲁嗤笑一声,“王诏一下,五斗米道烟消云散,经卷焚毁,官学立新,还有何归宿可言?至于张某,败军之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师君此言差矣。”诸葛亮摇头,语气平和却极具穿透力,“大王取缔的,是与我朝廷对抗的‘政教合一’之组织,是张鲁‘天师’之尊号,而非天下信道之心,更非《道德》真义。老子曰:‘道法自然’,强求一统,以神道设教而凌驾王权,此本身已悖离道家真谛,岂能长久?”
他一句话,先将张鲁的个人行为与道家思想本身做了切割。张鲁目光微动,并未反驳。
诸葛亮继续道:“师君可知,大王为何焚毁那些符箓咒语,却将《老子想尔注》等精要,收入天府阁珍藏?”
张鲁抬起头,眼中露出询问之色。
“因为大王深知,其中亦有先人智慧之结晶,可供后世研究借鉴。毁灭的,是惑众的工具;保存的,是思想的火花。此乃大王之胸襟,亦是对‘道’之尊重,远非简单粗暴地一概抹杀。”诸葛亮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师君经营汉中多年,虽有过,亦有其功。保境安民,设立义舍,使汉中在乱世中得一隅偏安,此非师君之功耶?大王明察秋毫,岂会不见?”
这番话,既肯定了张鲁的部分治理成绩,又将其错误限定在“对抗王权”上,给予了对方一定的历史评价空间。
张鲁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但依旧沉默。
诸葛亮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低沉:“然而,抗拒天兵,致使汉中儿郎枉死城头,此确为师君之过。大王仁德,念及师君最终未毁库仓,心存一丝善念,故愿给师君,也给张家一个机会。”
他目光直视张鲁,一字一句道:“师君可知,若你当日祭坛之上引火自焚,或今日宁死不降,大王纵然惋惜,为绝后患,亦不得不……祸及家眷。张盛公子年轻气盛,恐难逃一死;尊夫人与幼子,纵能活命,亦将颠沛流离,永世不得安宁。”
张鲁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家眷,尤其是幼子张富,是他最大的软肋。
“但若师君愿降,”诸葛亮的语气又变得温和,“大王已承诺,不仅保全师君全家性命,更可封师君为‘阆中侯’,赐宅邸,享爵禄,安度余生。师君部下,如杨任、杨松等,凡愿归顺者,亦量才录用,各有封赏。如此,师君可全忠孝(对家族),可保旧部,可得善终,身后青史,亦可得一‘识时务’之评。何去何从,望师君三思。”
诸葛亮的话语,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层层剥开了张鲁的心理防御。先以“道统”辨析卸其抗拒之心,再以“功过”评价予其体面,最后以“家眷性命”与“旧部前程”直击其要害,并给出了一个看似最优的解决方案——归降,可获得政治待遇和人身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