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城下之盟（1 / 2）
王秀莲的突然起身，像是一块巨石，被投进了那片由嫉妒、羡慕、疯狂和震惊交织而成的沸腾湖泊之中。
“咕咚——”
一声闷响。
刚刚还如同开锅沸水般喧嚣的礼堂，那嘈杂的议论声、倒吸凉气的声音、压抑不住的尖叫声，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狂热的情绪，都被这个突兀的、不合时宜的动作，给硬生生掐断了。
全场，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上千道目光，“刷”的一下，从后排那个哭得梨花带雨、幸福得快要晕厥的林晚晴身上，瞬间转移到了第一排。
转移到了那个颤颤巍巍站起身，脸色惨白如鬼，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女人身上。
王秀莲？
工会王主席？
她要干什么？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在这个属于她女儿和未来女婿的高光时刻，在这个她本该扬眉吐气、风光无限的时刻，她站起来干什么？
难道是觉得奖励不够，要替女儿再争取点什么？
还是说，她要以“丈母娘”的身份，上台讲几句话，摆一摆威风？
无数道好奇、不解、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聚焦在王秀莲的身上，将她那张本就毫无血色的脸，照得愈发惨白。
王秀莲感觉不到那些目光。
她的整个世界，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悔恨和恐惧。那悔恨是冰，那恐惧是火，冰火交加，炙烤着她那颗早已脆弱不堪的心脏。
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是她挽回女儿幸福，是她保住自己这张老脸，是她能够不被眼前这个年轻人彻底清算的……唯一的机会！
错过今天，她王秀莲，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在全场上千道目光的注视下，王秀莲的身体，晃了晃，像是随时都会瘫倒在地。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稳住身形，然后，朝着主席台的方向，朝着那个光芒万丈、宛如神只般的年轻人。
猛地，弯下了腰！
那是一个九十度的、标准到无可挑剔的、甚至带着几分卑微和谄媚的……深鞠躬！
“哗——”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压抑的惊呼。
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鞠完躬，王秀莲并没有直起身子。她就那么保持着那个屈辱的姿态，然后，用一种混杂着哭腔、颤抖和极致悔恨的声音，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话筒的方向，嘶声呐喊道：
“杜……杜厂长！”
这一声“杜厂长”，喊得声嘶力竭，喊得肝肠寸断。
“我……我对不起你啊！！”
轰！
这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礼堂，瞬间炸了！
道歉？！
工会主席王秀莲，当着全厂上千人的面，给那个她曾经最看不起的卖冰棍的……道歉？！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戏剧性的一幕给震得外焦里嫩！
王秀莲的脸，早已涨成了猪肝色。羞耻、恐惧、悔恨，像三条毒蛇，在她的心中疯狂撕咬，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停！表演，必须做全套！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狗眼看人低！我……我不是人！我就是个老混蛋！”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充满了自责和忏悔。
“我不该瞧不起你！不该说那些混账话！更不该……不该一次又一次地，阻止晚晴跟你在一起！”
“我……我对不起晚晴！我差点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啊！”
说到这里，她仿佛再也无法承受内心的煎熬，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动作！
她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然后，对着自己那张平日里保养得宜的老脸，毫不留情地、狠狠地，抽了下去！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这死寂的礼堂里，突兀地炸响！
响亮！
干脆！
毫不作伪！
所有人都被这一巴掌给抽懵了！
就连主席台上的老厂长和王副市长，都下意识地从椅子上欠了欠身子，脸上写满了错愕。
这……这玩得也太大了！
“妈！”
后排的林晚晴，再也看不下去了。
她那张挂着幸福泪痕的脸上，瞬间写满了心疼和尴尬。她想也不想，就要从座位上站起来，冲过去拉住自己的母亲。
然而，她刚刚有所动作，一道平静而又充满力量的眼神，便从主席台上投射而来，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是杜建邦。
他的眼神，没有责备，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
那眼神仿佛在说：晚晴，别动，让她演完。
林晚晴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再也无法移动分毫。她看着台上那个眼神平静的男人，又看了看第一排那个状若疯魔的母亲，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能无力地、心疼地，重新坐了回去。
而王秀莲的表演，还在继续。
一巴掌，仿佛打开了她情绪的闸门。
“啪！啪！啪！”
她像是疯了一样，左右开弓，用手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抽打着自己的嘴巴。
“我这张臭嘴！我这张贱嘴！叫你胡说八道！叫你看不起人！”
“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我瞎了眼啊！”
她一边抽，一边哭，一边骂，声泪俱下，涕泗横流。那副凄惨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工会主席的威严和体面？分明就是一个在绝境之中，为了求生而放弃了所有尊严的可怜虫。
台下的职工们，看着这堪称年度大戏的一幕，表情各异。
有的人，眼中满是鄙夷和嘲讽。想当初，你王秀莲在我们面前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不可一世？现在怎么了？见到真龙了，就立马变成哈巴狗了？真是活该！
有的人，则是看得叹为观止，心中暗暗咋舌。这王秀莲，果然是个人物！能屈能伸到了这个地步，为了讨好新厂长，连自己的脸都不要了，对自己都这么狠，这女人，不简单啊！
而主席台上的杜建邦，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在胸前，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仿佛置身事外的淡然表情。
他就那么看着王秀莲的“表演”，像是在欣赏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蹩脚的独角戏。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表态。
他有的是耐心。
他要等。
等到她把所有的力气都耗尽，等到她把所有的戏码都演完，等到她从肉体到精神，都彻底地、完全地，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时候。
他，才会开口。
终于，王秀E莲抽得手都麻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也彻底哑了，那场声势浩大的自我批判，才渐渐地，因为体力不支而停了下来。
她抬起那张早已红肿不堪、挂满了泪痕和口水的脸，用一种充满了哀求、期盼和恐惧的目光，死死地，望着主席台上的杜建邦。
全场的目光，也随之，再一次聚焦到了杜建邦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