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科技教父（1 / 2）
哐当哐当……在铁轨上颠簸了整整两天两夜，这头名为“希望”的钢铁巨兽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拖着沉重的喘息，缓缓滑入了鹏城火车站的站台。
闸门开启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汗水、尘土与廉价香烟味道的燥热空气，裹挟着山呼海啸般的人声，扑面而来。这股气息，生猛、粗粝，充满了野蛮生长的原始力量。成千上万来自五湖四海的“淘金者”，如同被风暴驱赶的蚁群，从闷罐似的的车厢里蜂拥而出。他们背负着沉甸甸的行囊，那行囊里装着全部家当和对未来的押注。每个人的脸上，都深刻地镌刻着迷茫与渴望，最终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涌入这座传说中遍地黄金、机遇与陷阱并存的新兴之城。
杜建邦将自己那打了补丁的帆布包往肩上紧了紧，混在这股堪称宏伟的民工潮中，如同一滴水，悄无声息地汇入了名为“时代”的洪流。他那身洗到泛黄的旧中山装，那张因“长途颠簸”而显得疲惫木讷的脸，甚至连微微弓着的背，都让他与周围那些怀揣梦想的普通人，再无半分区别。
他随着人潮缓慢移动，却在即将涌向嘈杂拥挤的主出站口时，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他像一尾滑不留手的游鱼，在一个毫不起眼的拐角处悄然转身，没入了一条空无一人、专供内部人员通行的特殊通道。
光与影，喧嚣与死寂，仿佛在这一步之间，被一道无形的墙彻底分割。
通道的尽头，是火车站后方一个寂静的内部停车场。一辆车牌号平淡无奇，但那“红旗”的标识与庄重车型，却足以让任何一个对权力气味敏感的人心脏骤停的黑色轿车，正如一头蛰伏的猛兽，静静地隐匿在建筑的阴影里。
看到杜建邦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口，那紧闭的后车门“咔哒”一声，被精准地从内部推开。一名身着笔挺纯黑西装、戴着雪白手套、面容冷峻如刀削的中年男人，敏捷下车，为他拉开车门，随即九十度鞠躬，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用尺子量过，声音沉稳如磐石：“老板，欢迎莅临鹏城。”
杜建邦漠然颔首，弯腰坐进了那铺着顶级澳洲羊毛地毯的宽大后座。当车门无声闭合，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燥热彻底隔绝的刹那，那弥漫着汗臭与泡面味的绿皮火车硬座，恍如隔世。这里，是另一个维度的天堂。
红旗车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平稳如幽灵般驶出停车场，汇入了鹏城那热火朝天的车流。
杜建邦倚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目光平静地投向窗外。窗外，整座城市就是一个巨大到无边无际的建筑工地。无数的塔吊如钢铁丛林般刺破天穹，运载着泥土钢筋的重型卡车卷起漫天烟尘，往来不绝。道路两旁，用竹竿与铁皮随意搭建的工棚鳞次栉比。混乱，粗糙，却又像一头正在野蛮生长的时代巨婴，每一寸肌体都贲张着狂野的生命力，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这，就是八十年代末的鹏城。而他，是来为这头巨婴，描绘未来的骨骼与经络的。
……
车辆最终悄无声息地滑入当时鹏城的地标建筑——国贸大厦的专属地下车库。
当杜建邦从直达顶层的私人电梯里走出来时，他已经彻底完成了角色切换。那个在火车上疲惫木讷的“穷小子杜建邦”被留在了身后，此刻站在这里的，是那个足以让世界为之侧目的“杜先生”。
国贸大厦顶层，足足两千多平米的宏大空间，已被“未来科技投资公司”整体租下。光是这笔年租金，就足以让内地那些所谓的“万元户”们怀疑人生。巨大的落地窗如同一面水晶幕墙，将整个鹏城欣欣向荣又混乱无序的城市画卷，尽收眼底。
此刻，这间堪称“帝国前哨”的指挥所内，安静得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
陈标，这位在港岛金融界声名鹊起、被誉为新一代“股神”的男人，正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恭敬地垂首立于门口。他的身后，是数十名西装革履、发丝纹丝不乱的男女精英。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是哈佛、耶鲁、牛津、剑桥等顶级学府浸润出的傲慢与自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扔到华尔街，都是能让各大投行总裁亲自出面争抢的天之骄子。
而现在，这群平日里骄傲到骨子里的天之骄子们，却全都屏息凝神，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自控地聚焦在那个刚从电梯里走出的年轻男人身上。
那个穿着一身在他们看来土得掉渣的旧中山装的男人。
那个背着一个打了补丁的破帆布包的男人。
那个看起来比他们中最年轻的实习生还要稚嫩的男人。
这就是那个……在传说中近乎于神，一手缔造了“杜氏全球控股”这头资本巨兽，在港岛股灾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无数金融大鳄血本无归的神秘“杜先生”？！
这身行头，别说跟他们比，就是公司里端茶送水的阿姨，都比他体面。巨大的心理落差，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这群天之骄子的心上，让他们引以为傲的认知系统，瞬间濒临崩溃。
杜建邦没有理会那些混杂着震惊、困惑与探究的复杂目光。他径直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背负双手，如同君王巡视着他即将征服的疆土。
陈标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中奔腾的激动，快步上前，用一种近乎朝圣的语调低声汇报：“老板，您交代的两件事，均已启动。”
“‘未来科技’已完成全部注册流程，一百亿港币启动资金已分批注入公司在岸账户。”
“针对赵光明的‘守护者计划’也已全面展开。我们的人正在渗透他所有黑色产业链的每一个环节，最多四十八小时，我们将呈上一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完整报告。”
杜建邦只是从喉咙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的目光，依旧如同胶着一般，停留在那片热火朝天的土地上。仿佛那一百亿的资金，和一个情敌的生死，在他眼中，皆为尘埃，不值一提。
陈标心领神会。他转身，对身后的精英团队，无声地打了个手势。
巨大的投影幕布悄然降下。一位毕业于哈佛商学院、曾任高盛项目主管的华裔精英——大卫·陈，走上前来，开启了这场战略会议的第一项汇报。
“老板，陈总，各位同事。”大卫·陈的声音充满了华尔街式的自信，手中的激光笔在幕布上划出锐利的红点，“根据我们长达一个月的深度市场调研与数据建模，我们筛选出了当前鹏城最具投资价值、回报率最高的三大黄金赛道！”
幕布上，三张充满了诱人增长曲线的数据图表清晰呈现。
“第一，房地产！”大卫·陈的语调激昂，“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和特区政策红利释放，鹏城的土地价值正以几何级数攀升！我们预测，未来三到五年，这里的地价至少还有十倍增值空间！现在重金囤地，五年后，我们将坐拥百亿级别的巨额回报！”
“第二，转口贸易！”他切换幻灯片，“利用港岛的自由港地位，结合内地庞大的市场与廉价劳动力，进行电子产品与轻工业品的转口贸易。此领域利润虽不及地产暴力，但现金流极其稳定，风险可控，是构建我们商业帝国的完美基石！”
“第三，‘三来一补’加工业！利用我们雄厚的资本，大规模兴建厂房，承接欧美日韩的低端制造业订单。这是目前鹏城最主流，也是最受政策扶持的发展模式！”
大卫·陈汇报完毕，脸上洋溢着志在必得的笑容。他坚信，这份由他团队耗费无数心血打造的、堪称完美的投资计划书，必将赢得这位传奇老板的赞赏。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
从始至终，那个背对着他们的年轻男人，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他依旧背着手，如同一尊雕像，静静地俯瞰着窗外。那份足以让任何资本为之疯狂的报告，落在他耳中，仿佛，不过是一阵来自旧时代的，聒噪蝉鸣。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瞬间变得稀薄而尴尬。
压抑的沉默，如同一块沉重的铅块，悬在每个人的头顶，几乎要将空气都凝固。所有精英引以为傲的冷静与沉稳，此刻都荡然无存，目光游移不定，写满了无法言喻的困惑。他们想不通，为什么老板会对那份凝聚了顶尖智慧、堪称稳赚不赔的黄金计划书，表现得如此……无动于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杜建邦，终于动了。
他缓缓转身，古井无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直接无视了那份足以让任何资本疯狂的报告，也无视了大卫·陈脸上那交织着期盼与自信的复杂神情。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极其轻蔑地，摇了摇。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所有人的脸上。那姿态，那神情，仿佛在宣判：你们引以为傲的一切，皆为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