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春天来了。(2 / 2)
小小的身影旋风般打起连串的跟斗,敏捷流畅,像一颗不知疲倦的陀螺,卷起地上的草屑和刚钻出土的新绿嫩芽。
“哈!”绿眸精灵第一个笑出声来,那笑声清脆宛如林间晨露滚落玉盘。
随即,周围的精灵们再也绷不住,看着那滚得灰头土脸却愈发卖力的小身影,纷纷笑得花枝乱颤。
方才赠花的精灵更是笑得弯下了腰,捂着肚子,肩膀不住地耸动,“好了好了……慢点……哈哈……别摔着……”
她断断续续地喊着,声音里浸满了忍俊不禁的愉悦。
宴席的另一角,气氛正酣。
月寒山被吉朗那群人围着他个个面颊泛红,眼睛发亮,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一种不服输的躁动。
“来!月姐,再干一杯!”吉朗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几分酒后的粗犷和执拗。
他面前已经空了好几个酒碗,眼神却像烧红的炭火,死死盯着月寒山。
扳手腕输得一败涂地,那份挫败感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武艺上暂时讨不到便宜,难道这酒桌上,他还赢不了她。
他不信!绝对不信!
“车轮战!”旁边一个同样喝得舌头打结的汉子拍着桌子起哄,“吉老大不行了换我!今天非得看看月姐的海量到底有多深!”
月寒山并未多言,只是从容地端起面前那只粗陶酒碗,那碗在她修长的手指间显得格外温顺。
碗中清澈的酒液映着摇曳的灯火,也映着她战意微起的眼眸。
她微微颔首,手腕轻抬,酒水便如一线清溪,无声地滑入喉中,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滞碍,仿佛饮下的不是烈酒,而是山涧清泉。
“好!”
“痛快!”
周围爆发出更响亮的喝彩和拍桌声。
吉朗看得心头火起,月寒山那份举重若轻的姿态,简直比刚才扳手腕时压倒性的力量更让他憋屈。
他猛地抓起自己面前的酒坛,也不用碗了,拍开封泥,浓烈的酒气瞬间冲散开来。
“月姐好酒量!我吉朗佩服!这一坛,小弟敬你!”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脖子一仰,辛辣的酒液如火炭般滚入喉中,引得他胸膛剧烈起伏,眼角都呛出了些许水光,但眼神中的火焰却烧得更旺。
月寒山眸光微动,掠过吉朗涨红的脸和桌上散落的空坛,她甚至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径直探手,五指扣住身边一只满盛酒水的厚重酒坛坛身。
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地绷起,带着一种近乎随意的力量感,将沉甸甸的酒坛稳稳提起,坛口微微倾斜,对准了吉朗面前的空碗,或者说,对准了吉朗眼中燃烧的那簇不服输的火焰。
“来。”一个字,清冽短促,却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喧嚣。
铿!?
两个粗粝的陶坛猛烈相撞,发出一声干脆利落的脆响,像是点燃了引信。
“好——!”
“干了它!”
“月姐豪气!”
“吉老大,看你的了!”
刹那间,豪迈的、嘶哑的、带着浓重酒气的劝酒声浪轰然炸开,如同滚烫的岩浆从地底喷涌,将这一隅宴席彻底点燃!
吉朗的喘息声夹杂其中,那喘息沉重、急促,带着咬牙坚持的“嗬哧”声,是力竭边缘的不甘,更是被月寒山这轻描淡写却雷霆万钧的姿态彻底激起的倔强火焰。
他几乎是咆哮着,双手捧起自己那坛酒,仰头狂灌,浑浊的酒液沿着他虬结的脖颈肆意流淌,浸透了粗布衣襟。
空气仿佛被烈酒点燃般炽热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酒意和亢奋。
桌面上,早已是一片狼藉的“酒泽之国”。
泼洒的酒水在摇曳的烛光下反射出破碎而跳跃的金红色光芒,如同流淌的液态火焰,在粗粝的木纹桌面上肆意蔓延、汇聚、又流淌开来。
这淋漓的酒光,清晰地映照出周遭一张张脸庞:有因兴奋而扭曲的,有因醉酒而迷离的,更多的,则是那一双双死死盯着交锋中心——盯着月寒山那平静倒酒的姿态和吉朗那拼命吞咽的喉结——的眼睛!
那些眼睛里燃烧着赤裸裸的胜负欲、看热闹的狂热,以及对月寒山深不可测的酒量所生的惊异与敬畏。
烛火在酒水中跳动,也在一双双瞳孔里燃烧。
光影交错,酒气蒸腾,人影晃动,所有的声音、色彩、气味,都在这“来”字引发的碰撞中,狂暴地绞缠成一团,将这小小的角落,变成了喧嚣欲望最炽烈的熔炉中心。
……
而那场盛大春霖的赐予者,生机之主木小喜,与精灵女王汨,悄然远离了喧嚣的中心。
她们并肩静立,在欢宴圈外一处无名小丘的微隆之上。
脚下,是被雨水彻底唤醒的大地。
泥土的气息浓郁而湿润,混合着无数细小草芽奋力顶开地壳时散发的、近乎凛冽的新生气息。
汨微微垂首,目光温柔拂过脚下那片微光闪烁的嫩绿,仿佛在倾听着亿万生命破土的细密欢呼。
她伸出手指,指尖轻触几株刚刚钻出地面、细弱如婴儿胎毛的草叶。
叶缘因生机勃发晕染着一抹极其纤细的金边,在她触碰的瞬间,于夜色中泛起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
“殿下,”汨的声音很轻,“它们来了。”
木小喜立在她身侧,注视着脚下这片由她们合力唤醒的萌芽之地。
月光与篝火的柔光交织在她眼中,也映着那点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新绿。
她没有言语,只是深深凝望着大地,目光仿佛穿透泥土,落向更深邃的脉络。
半晌,才轻轻颔首,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融进初春微凉的晚风里:“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