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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根与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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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阳低头看着手里的录音笔,屏幕上的波形图还在微微跳动。

“那我做这个项目,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记住。”苏北看着儿子,“不是为了阻止消失,而是为了在消失发生的时候,有人说:我看到过,我听到过,它存在过。这份‘看到’和‘听到’,本身就是对存在的一种尊重。”

这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沐阳心里的某个结。他不再纠结于“保存”,而是更专注于“记录”本身——记录下此时此刻的声音,记录下声音背后的故事,记录下这些老人与他们的调子之间,那种难以言喻的生命连接。

他给项目起了个正式的名字:《声纹——即将沉没的乡村记忆》。

项目做到一半时,沐阳遇到了第二个困难:如何让这些记录“活”起来,而不只是躺在电脑里的音频文件?

他想到了周爷爷做的风筝,王婆婆编的相框。如果声音也能变成可以触摸、可以看见的东西呢?

他开始尝试“声音可视化”。最简单的,是把声波波形图打印出来,装进王婆婆编的草编相框里。复杂的,他请教了基金会上懂设计的志愿者姐姐,学习用软件把声音转换成抽象的视觉图案。

最成功的一次尝试,是和周爷爷合作的“风筝听音器”。沐阳把一段王婆婆哼唱的调子,处理成可以通过光线变化来“播放”的编码,周爷爷则在风筝的骨架上,用不同透光度的纸,对应这些光信号。当风筝在阳光下飞行时,随着角度变化,透过风筝的光影会形成流动的图案——那其实是声音的另一种形态。

“这个好玩!”周爷爷第一次看到成品时,眼睛亮了,“风一吹,风筝一动,光就在地上‘唱’起来了。”

沐阳还把一些调子做成简单的手机铃音,送给了老人们。王婆婆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哼唱从手机里传出来时,愣了好久,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原来我哼的是这样的啊。”

项目临近尾声时,沐阳决定做一个小型展示。地点就选在村小学的老教室,观众只有老人们、几个帮忙的志愿者,还有他的父母。

展示很简单:墙上挂着装裱好的声波图,桌上摆着“声音风筝”和几个草编的“声音相框”,电脑循环播放着整理过的录音合集。沐阳没有准备讲稿,只是站在教室前面,有点紧张地清了清嗓子。

“这个项目,叫《声纹》。”他开始讲,“纹,是皱纹的纹,也是纹理的纹。我想记录的,是各位爷爷奶奶声音里的‘纹路’——时间的纹路,记忆的纹路,生活的纹路。”

他按下播放键,王婆婆哼唱的声音流淌出来。在安静的教室里,那苍老而轻柔的调子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王婆婆补衣服时哼的。她说,这调子是她妈妈教的,补衣服时要慢慢来,一针一线都不能急,调子就是用来配这个慢的。”

周爷爷的戏文片段响起,铿锵有力。

“周爷爷说,这戏他小时候在村里晒谷场听的。戏班子走了,戏文留在心里,一做风筝就冒出来。他说,风筝要飞得高,戏文要唱得响,都是一个道理:心里要有股气。”

一段段声音播放着,沐阳在旁边简短地解说。老人们安静地听着,有的闭着眼,有的手指轻轻跟着节奏敲打膝盖。

播放到刘爷爷的劳动号子时,老人忽然站起来,跟着录音一起哼起来:“嘿——哟——嗬——”其他老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有几个也跟着哼起来。

一时间,教室里响起了混杂的、参差不齐的哼唱声。他们哼的不是同一段调子,每个人的节奏、音高都不同,但奇妙地形成了一种粗糙而真实的合唱。

沐阳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眼眶发热。他明白了,他记录下的不是将要消失的东西,而是依然活着的东西——在这些老人的呼吸里,记忆里,手的动作里,依然活着。

展示结束后的茶话会上,王婆婆拉着沐阳的手:“孩子,谢谢你。我这调子,自己都没认真听过。现在知道了,还挺好听的。”

周爷爷拍着他的肩膀:“小子,行。知道往根上寻了。”

那天晚上回到家,沐阳很累,但眼睛很亮。他在项目总结里写:

“我开始这个项目,是因为害怕消失。但现在我知道了,消失是自然的一部分,就像叶子会落。我能做的,不是在叶子落下前把它钉在树上,而是在它落下时,认真看一看它的颜色、纹理,记住它在阳光下的样子,在风里的声音。然后看着它落进土里,相信泥土会记得,树根会记得,明年春天的新芽里,也会有它的影子。

声音会沉默,但沉默不是不存在。沉默是另一种存在方式——在记得它的人心里,在听过它的风里,在它曾经回荡过的空气的震动里,继续存在。

我可能留不住这些声音,但我可以成为那个‘记得’的人之一。而记得,就是对存在最大的尊重。”

苏北读到这段话时,正是黄昏。夕阳把老樟树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他的书桌上。他放下打印纸,望向窗外。

沐阳正在院子里调试他的“声音风筝”,少年专注的侧影在暮光里镶着一道金边。张翼在旁边帮忙扶着风筝,母子俩低声说着什么,然后一起笑起来。

苏北感到一种深沉的平静和欣慰。那个曾经趴在地上听蚂蚁搬家、问他“泥土会记得吗”的小男孩,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回答自己当年提出的问题。

根在泥土里延伸,安静而坚定。枝叶在阳光下伸展,自由而勇敢。

而他和张翼,从种下树苗的人,变成了守护根系、仰望枝叶的人。他们依然在树下,但树已经长得比他们高了,树冠已经能荫蔽更广阔的地方。

风起了,沐阳的风筝晃晃悠悠地升起来,在渐暗的天空中,像一个发光的小点。风筝线上,那些用透光度不同的纸片编码的声音图案,在最后的余晖中隐约可见。

苏北知道,那些图案对应的调子,是王婆婆补衣服时哼的,是周爷爷削竹子时唱的,是刘爷爷编筐时喊的。现在,这些声音乘着风,飞到了更高的地方。

它们依然会消失,总有一天,哼唱这些调子的人不在了,记得这些调子的人也不在了。但在这个夏天的黄昏,在这个少年和老人的合作里,它们曾经飞起来过,曾经被认真听过,曾经被郑重地记录过。

这或许,就足够了。

就像每一片樟树叶,终究会落。但在它青翠的时候,它认真地进行过光合作用,荫蔽过树下的人,在风里唱过自己的歌。然后它落下,成为泥土的一部分,滋养新的根,新的芽。

生命如此,记忆如此,爱如此,传承也如此。

不求永恒,但求真实地活过,真实地记得,真实地传递。

夜色渐浓,星星一颗颗亮起。风筝还在天上,成了夜空中一个移动的小小黑影,但那根线,还牢牢握在少年手里。

根在地下,翼在天上。

而连接根与翼的,是那根看似纤细、实则坚韧的线——是记忆,是尊重,是少年心里长出来的、想要守护些什么的温柔决心。

苏北关上窗,把夏天的风、少年的笑声、还有天空中那个看不见声音的风筝,都关在了外面。但那些东西,已经留在了他心里,就像那些即将沉默的调子,留在了沐阳的录音笔里,留在了听过它们的人的耳朵里。

存在过,被记得,以某种方式继续。

这或许,就是生命对抗时间的方式,微小,却坚韧,如草,如风,如少年眼中不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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