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古怪(2 / 2)
在众人的脚步声中,马略斯突然开口:
“对了,服用源血并不能壮阳!”
他抬起头,笑眯眯道:
“还会有血肉崩溃的风险。”
众人一愣,窃窃私语为之一停。
“他怎么知道的?”人群中的涅希低声疑惑道,“难道说他……”
“怎么?”
园丁闻言猛地回头,目光阴沉:
“小子,你也想知道?”
不用这位有权执鞭的刑罚翼长官更多提醒,包括被孔穆托扯着耳朵提溜走的涅希在内,大部分星湖卫士们一溜小跑,争先恐后消失在门口,库斯塔还不忘把削好的苹果留在D.D床头。
“哼,马略斯,就是你授意托莱多放软话,放这些混蛋来探病的吧?”次席刑罚官帕特森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来到马略斯跟前,不屑摇头。
“噢,是么?”守望人如梦初醒,一拍脑袋。
“这时候还搞这套,简直是浪费时间和人手,”园丁表情难看,“我们此刻的压力大得很——反弯刀要是再来一次,这堆臭鱼烂虾们未必能防得住。”
嗯,光有臭鱼烂虾们,可能真不行。
马略斯点点头,笑了,但答话的人却是史陀。
“园丁说得对,我们压力大得很,”老史陀叹息道,“防御被人无声无息捅了个对穿,丢了好不容易抓住的关键俘虏,还差点没保住凯文迪尔小姐,连寒堡继承人都几乎折在底下。”
最灾难的是,以上这些事叠加在一起的后果,可能连累王子好不容易理顺的全盘算计,就此崩塌。
在场的几位长官都面色凝重。
“所以,此刻D.D能安然无事,从极境刺客手底下幸存,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史陀话锋一转,放出笑容:
“而我们正需要一点振奋人心的消息,或者轻松愉快的氛围,缓解一下压力,提振低落的士气——后勤工作也很重要的嘛。”
园丁看看史陀,再看看马略斯,甚至瞥了一眼身后一脸无所谓的掌旗官雨果,皱起眉头,但最终没说什么。
“至于你,D.D,”马略斯来到D.D床前,看着他一脸走神的样子,“好好休整,明早回岗。”
但D.D只是愣愣地捂着脖颈上的伤疤,毫无反应。
马略斯不以为忤,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就走。
“多伊尔现在不适合出外勤:这家伙究竟怎么活下来的,里头还有疑问。”
园丁来到马略斯身后,低声道:
“还有哥洛佛和那个哑巴,包括亚伦德家的姑娘,他们也不适合——如果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马略斯表情一动。
他点点头,拍了拍自己那吊在胸前、缠着厚厚绷带的伤臂。
“我也不适合出勤,伤没好,连武器都拿不动,但我这不是也在这儿了?”
守望人淡淡道:
“而一个极境刺客……我是说,总不能每次遇到强敌,都让我上去跟敌人五五开吧?”
帕特森眼神一冷:
“那不是你自找的吗?”
“那下次你们上?”马略斯扬扬眉毛。
后勤官史陀举起双手,表情夸张,煞有介事地后退一步。
“又来这套……”
园丁不屑哼声,转过身找寻支持:
“雨果……掌旗翼怎么说……”
但帕特森旋即一怔:本该在他背后的掌旗官雨果早已不见人影。
只有史陀露出白牙,朝他微笑。
“每次需要他的时候……该死的鬼魂。”
园丁喃喃道。
“看来掌旗翼没有意见,”马略斯叹息道,“那么,刑罚翼怎么说?”
园丁瞥了马略斯一眼,再看看另一边神情恍惚的D.D。
“罢了,你说行就行吧。”
马略斯笑了。
“只是别忘了,”帕特森似是随意地道,“上一批王室卫队,我们的前辈们,是怎么个下场。”
那一瞬间,在场的三位长官都沉默了。
“格雷,”几秒后,守望人恢复了原先的微笑,“谢谢你。”
他认真地看着园丁:
“相信我,现在,我们已经遇过一次反弯刀了。参考洛桑二世,情报收集完备,预案也已做好。”
“下次,她再敢冲我们来,”马略斯坚定地道,“就是最后一次。”
帕特森沉默了几秒。
“最后一次……”园丁幽幽道,“你这话听上去,咋就这么不吉利呢?”
马略斯笑容一僵。
旁边的史陀闻言挑眉。
但园丁也不多做解释,只是轻哼一声,扭头就走。
“你知道,这是他老毛病了,”史陀跟上园丁,回头露出尴尬的笑容,“不会说话嘛。”
要是会做人……那不早就回家继承爵位了?
也多亏他不会做人……否则陛下怎么放心提拔他做次席刑罚官?
马略斯目送两人离开,但就在此时,一个虚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头儿。”
马略斯回过头,只见D.D躺在床上,双目无神:
“你说,在那个地牢里,我是真的……真的死过一次了吗?”
死。
死过一次……
马略斯目光微动,想起洛桑二世用血写在墙上的遗言。
【一天之内,别让他再死。】
“看上去没有。”
马略斯沉声道:
“但是,对,有别人替你死了。”
D.D眼神一变。
别人。
“我想不通。”
多伊尔情绪低沉,呼吸慢慢加速:
“为什么……他本不必那么做的,我甚至根本就不认识他……即便他这么做了,我也不会……华金老头都死了那么久了……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牺牲性命……为什么……”
D.D把脸埋在手里,微微颤抖。
“丹尼·多伊尔。”
D.D茫然抬头。
只见守望人停在门口,背对着他,表情不明:
“为什么你要呼吸?”
呼吸?
D.D一愣:
“什么?呼吸?为什么?”
马略斯回过头,眼神犀利,深深地望了错愕的D.D一眼。
“没错,”马略斯轻声道,“就是这样。”
没错?什么没错?
呼吸又跟这有什么关——
愕然不解的多伊尔正待追问,但马略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只留下D.D一人,愣愣地看着门口发呆。
直到罗尔夫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他面前,扔给他一样东西。
“什么——噢,我的小熊,谢谢。”
多伊尔下意识地接过那个被血迹染红的小布偶熊,顿时一怔。
【王子给你的,别再丢了。】罗尔夫随意比划着手语。
“我,我还以为在坑道里落下了……找不回来了……”D.D出神地摩挲着小布偶熊。
听见“坑道”一词,罗尔夫脸色一沉,手势不停:
【坑道……大块头和我,没看住门…………对不起。】
“找不回来了……”D.D神情恍惚,头也不抬。
罗尔夫心有不悦,但他看着对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摇了摇头:
【算了,你歇着吧。】
风鬼自嘲地摇摇头,扭头离开。
“哑巴,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罗尔夫脚步一顿。
“一个哭啼啼流眼泪的骑士,真的会比一个,一个一往无前的骑士……”
D.D闭上眼睛,仿佛回到那个地牢里,面对那个浑身枷锁、落魄凄凉的杀手:
“更加强大吗?”
啥?
罗尔夫顿了好一会儿,连连皱眉,比出几个疑惑的手势:
【哭?骑士?什么?】
但D.D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也觉得很扯,简直胡说八道,”多伊尔低下头,摸着脖颈间的刀疤,把玩着手里的小熊,颤抖着笑了,“哭鼻子明明很丢人,很没出息的……还要为别人哭……哭哭哭,哭怎么可能强大呢?”
这公子哥儿……莫不是被刺客那一刀给砍傻了?
罗尔夫莫名其妙,他不耐烦地摇头离开,临走还不忘比出一个中指:
【煞笔。】
“是啊,古往今来,只有那些坚毅如铁,永不动摇,用流血代替流泪的骑士们,才配称强大,对吧?”
空荡荡的营房里,D.D颤抖着,把笑容连同眼睛,一起埋进染血的小布偶熊怀里,哽咽道:
“煞笔?”
————
“殿下,我认为,这整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
离开卫队营房不久,怀亚就站到了翡翠城之巅——空明宫宽阔的露天望台上,拿着他的笔记本,忧心忡忡地向王子殿下汇报。
“我总结出了三点……”
古怪。
当然古怪。
泰尔斯背对着怀亚,扶着栏杆,望着一览无遗的热闹城景,心情复杂。
本来他已经和两位凯文迪尔达成了协议,翡翠城的天平也已回归平衡,事情却偏偏在这出了岔子。
这哪里不古怪?
“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泰尔斯缓缓开口,嗓音之嘶哑疲惫,令他本人都觉得惊讶。
“是。首先,是反弯刀的行事风格。”
怀亚不无担忧地望了一眼王子,继续道:
“毫无疑问,他——抱歉,她是当之无愧的极境刺客,技艺卓绝,能无声无息地摸进地牢……要不是万中无一的幸运,那多伊尔护卫官恐怕性命难保……”
是啊,万中无一的幸运。
泰尔斯表情不变,却忍不住回想地牢里,D.D一动不动躺在血泊里的那一幕。
往好处想,至少他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牺牲的。
他内心里的声音讽刺道:
而不是在波诡云谲,你却无能为力的宴会上。
这不是第一次,当然也不是最后一次。
但是你,泰尔斯,你到底还要多少次,才能明白其中道理?
“……而根据亚伦德女士的叙述,她也差点死在对方刀下,可见反弯刀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怀亚的汇报将泰尔斯拉回现实:
“可她却偏偏对僵尸和哑巴,还有守在外围的佐内维德跟法兰祖克手下留情,仅仅击昏了事——明明抹个脖子不过顺手的事儿,还能防止他们中途醒转。”
忙活一天,又失眠一夜的泰尔斯强打精神,抬起头来:
“你是说,她一路上遇到我们六个人,对其中四个手下留情,却对另外两个赶尽杀绝?D.D和米拉?”
怎么,是D.D格外招人烦,还是米兰达看着太危险?
怀亚颔首:
“是的,这里前后矛盾,令人费解。于是我趁着他们记忆犹新,连夜反复询问了所有当事人,勉强还原了当时情境,确认了一点。”
趁着、连夜、反复、所有……
听着这些词汇,泰尔斯忍不住看向怀亚的黑眼圈。
好吧,王子殿下不是唯一一个心力交瘁的人。
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人想要力挽狂澜的。
泰尔斯多少感到些安慰。
对了,马略斯哪去了?正是压力山大的关头,他这一大早就又不见了?
“哥洛佛先锋官、罗尔夫、佐内维德先锋官还有法兰祖克护卫官,他们四人遇袭时都毫无察觉,别说当反弯刀的面了,根本连她的影子都没见过,醒过来才知道自己被放倒过。”
怀亚继续道:
“但多伊尔护卫官,他提前发现了反弯刀的踪迹,并且防下了遇袭的第一击。”
“D.D?”
泰尔斯蹙眉:
“哦,别误会,我很高兴他活下来了。但我怀疑的是——D.D真有这本事?”
怀亚点点头:
“我也有此疑问,所以刚刚又确认了一遍:确切地说,多伊尔是在洛桑二世的提醒下,被动地发现了反弯刀,近乎本能地扛下第一击,然后……”
“然后他就死了。”泰尔斯补充道。
嗯,这话最好不要当D.D面说,有点太伤他了。
“是……是的。”
怀亚有些尴尬,他下意识左右张望,幸好,卫士们都在刚好能看见,但听不见他们话的距离上。
“至于亚伦德女士,她更是早早发现不妥,甚至凭借经验和直觉,一度将反弯刀逼出藏身处,不得不与她正面接战,这才拖到殿下和卡西恩骑士往援。”
泰尔斯沉思了一会儿,眯起眼睛。
“你是说,反弯刀被D.D和米拉发现了行踪,受到阻碍,于是才狠下杀手,”泰尔斯推测道,“而对于那些未曾发现她,也就无法阻碍她的人,她就手下留情?”
倒是,挺符合老板的性格的。
可是……
怀亚颔首道:“没错,因此我大胆猜测:如果多伊尔和亚伦德没有发现反弯刀行踪的话……”
泰尔斯接话道:“那他们都不会有事,顶多是被放倒睡一觉?”
“是的,那反弯刀就能不杀一人,做到来去无踪。”怀亚肯定道。
不杀一人。
来去无踪。
泰尔斯若有所思。
“问题是,为什么?”
怀亚顿了一秒,进一步解释道:
“不杀一人,在我们的角度上当然很好,但在刺客的角度上却是不智之举:首先,击昏比击杀的难度更高,手下留情比痛下杀手更加耗费精力。其次,万一被击昏的哨岗半途醒来,拉响警报怎么办?”
泰尔斯咀嚼着他的话,缓缓颔首:
“是啊,总不能是为了完美潜行?为了不杀一人的奖杯和成就?”
怀亚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早就习惯了王子时常脱口而出的生造词汇:
“从D.D被一刀封喉和亚伦德胸腹重伤的情况来看,我大胆假设:这位反弯刀本身就心狠手辣,杀伐果断早成习惯。要是布置得当,她完全能轻轻松松,把以上六人乃至更多的人一个接一个全宰掉。”
泰尔斯点点头。
非如此,不足称极境刺客。
“然而她并没有这么做:我猜,她此次潜入坑道的要求,是在过程中克制出手,非必要,不杀伤。”
“非必要,不杀伤……真要拿奖杯啊……”泰尔斯喃喃道。
怀亚凝重道:
“确切地说,这可能不是她的要求,而是她背后雇主的要求。”
泰尔斯眼神微动。
怀亚深吸一口气。
“如果我的假设是对的……我猜,无论幕后主使是谁,他们一定很忌惮殿下您,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得罪您,以免跟我们、跟星湖堡结下难解血仇,”怀亚犹豫一会儿,“又或者,他们的身份立场,并不方便得罪您。”
泰尔斯纹丝不动,表情不变。
微风吹过望台,力道不大,却在宫顶山巅的高度加持下呼啸出声,凄厉刺耳,令人心寒。
“这就带出了问题。”泰尔斯轻声道,像是自言自语。
“是的。”
怀亚不无担忧地望了王子一眼,鼓起勇气开口:
“在这场眼见已经你死我活,损伤无数的翡翠城之战里……究竟得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特殊的人,才会不方便伤害王子和您的手下人?”
泰尔斯没有说话。
“于是我又想起,之前在神殿里,詹恩公爵请求您亲自去找他妹妹的时候,”怀亚顿了一下,犹豫踌躇,“他说,他说只有您本人到场露面,才会让对手有所忌惮。”
泰尔斯依旧沉默。
“所以我在想,如果只有这样,只有一国王子亲身出马,才能令他们有所收敛的话……那这样,他们的身份,他们的位置,他们能做的事……”
看着毫无反应的泰尔斯,怀亚咬了咬牙:
“殿下,鸦笼已经备好……如果您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写信回王都,就以探问我父亲为名,留下暗号,请他,请他去,去……”
就在此时,泰尔斯突然举起手,止住了怀亚的话。
“可以了,怀亚。”
王子话语亲近,态度温和。
温和得令怀亚不寒而栗。
“殿下,也许这时候我们应该……”怀亚硬着头皮想要继续,却被泰尔斯再度打断。
“你刚才说,你发现事情有三点古怪,”泰尔斯语气平缓,像是根本没听见怀亚的暗示,“第二点是什么?”
面对第二王子无波无澜的反应,怀亚有些讶异,但他很快低下头,收拾情绪,翻开笔记。
“是,是,抱歉……对,第二点古怪,或者说疑点。”
怀亚沉声道:
“刺客——反弯刀这时候出现,究竟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