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1章 给您的膝盖镀个金(2 / 2)
“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滋味,不好受吧?”话里,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陈述事实的平静,“那两个人,可不是请你去比利时度假的。他们是干什么的,你应该清楚。”
“灭口”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老乔的耳膜。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和难以置信的恐惧,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呃....呃...”的气音。
“你以为你跑了就没事了?”卡尔顿轻轻摇头,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你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找了不该找的人。”
“你这种知道太多又试图自己找路的人,是最危险的。就算你今晚真的上了船,到了安特卫普,你以为就能安安稳稳地躲在哪个小旅馆里数你那份钱?做梦。他们会像清理垃圾一样,把你清理得干干净净。”
老乔的脸色由惨白转向死灰。卡尔顿的话,与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恐惧完美契合。
他想起那两个打手精准找到酒店的房间,想起他们下手时的狠辣无情,想起那把抵在腰间的冰冷硬物......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可我,我只是个会计.....”老乔的声音带着哭腔,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没想害谁,我就是,就是怕.....”
“怕?”卡尔顿捕捉到这个字眼,“怕王铮事发了牵连你?怕坐牢?还是怕像今晚这样,被人像宰鸡一样弄死在阴沟里?”
老乔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混着脸上的污渍,纵横交错。他用力点头,又拼命摇头,情绪濒临崩溃。
“王总,王铮他.....他太贪了!劝不住的.....国内那边断了线,这边FSA又摸上门.....我说收手,避风头,他不听。他还要硬撑,他以为他能一直玩得转.....!”
卡尔顿静静听着,没有打断,此刻的老乔需要的不是一个审问者,而是一个能承接他恐惧和悔恨的容器。
很贴心的从一旁的抽纸里,捏出几张纸巾,递给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老乔。
审讯室里一时间只剩下抽泣声。
“所以,你现在准备合作了么?”终于,卡尔顿出了声。
“合作?”
“老乔,种种迹象,都表明,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事到如今,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卡尔顿尽量把话说的掏心掏肺,“王铮有律师保着,可以把所有事情推得干干净净,甚至可以推到你头上。”
老乔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卡尔顿描绘的场景,正是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噩梦。他太了解王铮了,那个年轻人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酷和算计。
“我,我不能,能背这个黑锅啊,探长....”老乔崩溃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我家,我.....”
“想不想将功折罪?”卡尔顿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把你知道的,关于王铮,关于以太公司怎么运作那些黑钱,关于那些离岸公司、虚假合同、资金链条.....所有的一切,原原本本说出来。”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老乔。争取一个污点证人的身份,法官在量刑时会考虑。否则.....”
卡尔顿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明确的话语都更具分量。他重新靠回椅背,给老乔留下消化和挣扎的空间,耐心地等待着,像经验丰富的渔夫,感知着水下鱼儿咬钩前那细微的颤动。
终于,老乔抬起头,脸上混合着绝望、恐惧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沙哑地开口,“我,我说了,真能,算我配合调查吗?”
老乔抬起头,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讨价还价的意味,那是溺水者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本能。
“那要看你能提供什么,”卡尔顿坐正婶子,摆出公事公办的姿态,“以及,它的价值。法律鼓励合作,乔杜里先生,尤其是面对.....有组织犯罪的时候。”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老乔仿佛下定了决心,用力咽了口唾沫,嘶哑着开口,“那硬盘……里面……是备份。一些……公司近两年,跟几个离岸账户的……资金往来明细,还有……一些内部审批的流程记录,邮件截屏……”
“说清楚点!”卡尔顿打断他,“哪些离岸账户?资金怎么往来?审批记录关于什么?”
“主要是......bVI架构下的,还有开曼的,几家影子公司。”老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语句开始连贯,仿佛一旦开口,那股压抑已久的倾诉欲便难以遏制。
“表面是项目投资款、技术服务费.....但金额、时间很多都对不上。走账方式....是通过虚构的贸易合同,把资金注入以太,然后再以采购硬件、支付高额咨询费的名义,转出去......转到塞浦路斯,或者东南亚的一些空壳公司.....”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成了老乔的单人忏悔录。
他断断续续,却又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以太公司如何作为洗钱平台运作。
从最初小心翼翼试探性的小额资金注入,到后来胆大包天动辄数十万上百万的“贸易往来”。
从如何利用开曼群、bVI等地的空壳公司虚构合同、虚开发票,到如何将资金通过复杂的对冲交易层层“净化”。
王铮如何亲自制定规则,如何与上游的“水房”联系,如何指挥阿龙这类下线处理现金和贵金属、珠宝、奢侈品、和赌场扒仔勾连,甚至包括王铮偶尔在得意或压力过大时,透露出的对国内“老家”的忌惮与依赖.....
叙述虽然偶有混乱,但财务出身的本能让老乔对数字、时间节点、公司名称的记忆异常清晰。
他提供的细节,与哈里森之前通过模型分析出的资金异常流动高度吻合,并且补充了大量模型无法触及的“人”的要素,决策过程、指令传递、利益分配,以及那种游走在法律边缘的恐惧与贪婪交织的微妙心态。
卡尔顿一边冷静地提问引导,确保关键信息被准确记录,一边示意墙角的记录员重点标记。
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火焰,随着老乔的供述越燃越旺,有一种猎人终于将猎物逼入绝境的兴奋与酣畅淋漓。
这些口供,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正一块块拼凑出王铮及其背后网络清晰而完整的犯罪图像。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卡尔顿皱了皱眉,示意记录员暂停,起身开门。
哈里森站在门外,“探长,硬盘.....初步恢复的数据。有发现!”
卡尔顿心头一跳,立刻闪身出门,轻轻将门带上,隔绝了室内老乔探寻的目光。“怎么样?”他压低声音问。
哈里森手里拿着几张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A4纸。
“这家伙是个会计,有备份和留底的习惯,简直是.....”哈里森难得地流露出情绪,“我们在硬盘的一个加密分区里,找到了他保存的,过去两年来的主要资金流水台账、与部分离岸公司的邮件往来草稿.....还有....”
哈里森将一份资金流向分析图递给卡尔顿,“更重要的是,这里面有一个独立的加密分区,保存着王铮与几个境外联系人的加密通讯记录!”
“虽然用的是代号,但结合我们之前掌握的那些离岸公司信息,完全可以构建出完整的资金池调度图谱!还有这个——”
他又抽出一张打印件,上面是一份扫描的合同片段,“这是他们用来洗钱的一份虚假的软件特许权使用协议的最终签署版,上面有王铮作为以太公司唯一董事的电子签名!”
“与硬盘里记录的指令时间和金额完全吻合,证明他不仅知情,而且是直接主导者和受益人!”
哈里森语气兴奋,“探长,这就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证据链!再加上我们之前分析出的异常资金模式......这已经不是嫌疑了,这是完整的、可追溯的犯罪证据链!”
卡尔顿快速翻阅着这些材料,上面的数字、图表、代码像一个个跳跃的音符,奏响了他期盼已久的胜利乐章。他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些出汗,一股热流在胸腔内涌动。
“哈瑞,凭这些,能不能钉死这个王铮?”卡尔顿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哈里森。
哈里森推了推眼镜,“探长,我进入金融犯罪调查科时间是不长,但就我所接触过的案例和相关的判例法援引来看,在这种层级的电子证据链面前,包括清晰的指令记录、指向明确的通讯、与他个人直接关联的签名文件,以及污点证人的指证.....”
“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主犯能全身而退。除非他的律师是上帝本人。”
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般的解脱感席卷了卡尔顿。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积压在心口长达数周的浊气。
邓斯特伍德的压力、追捕的艰辛、审讯的博弈......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回报。他仿佛已经看到王铮那张年轻却冷漠的脸,在法庭上被这些铁证击垮的模样。
然而,就在这胜利的眩晕感即将淹没他的瞬间,一个冰冷的疑问,如同潜藏在深海下的暗礁,猛地撞上了他的意识之船。
那两个人,那两个身手矫健、心狠手辣、抢先一步找到老乔,明显是去“清理门户”的,是谁派去的?
王铮吗?如果不是王铮,那在这张庞大的洗钱网络背后,是否还隐藏着一个更谨慎的影子?
这个念头让卡尔顿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重新绷紧。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目光投向走廊尽头那片依旧浓重的黑暗。
。。。。。。。
就在卡尔顿历经磨难的时候,惠灵顿医院里,这一切的一切的点捻儿人,小李秃子,正架着森内特,像搬运一件易碎且喋喋不休的古董,一步步挪向骨科复查的诊室。
“左边,左边一点,对,就是那个该死的半月板位置......噢,噢噢噢~~~~”
森内特把全身大半的重量都压在李乐肩上,另一只手死死攥着那根如今更多是心理安慰作用的手杖,每走一步,眉头都要拧成一个深刻的三竖一横,从喉咙深处发出一种压抑着的、介于叹息和呻吟之间的气音。
“啧,我说教授,您这步子迈得,比议会通过法案还费劲。行了啊,别装了,我看过了,那位莉莉安娜护士今天不当班。”李乐的声音在安静的候诊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能不能少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森内特把自己摔进候诊椅,嘀咕一句,“不过,我发誓,如果当初知道康复过程如此漫长,我宁愿让克里克特那个老巫婆用她的尖头靴子给我膝盖来一下。”
李乐瞥了眼老头上面还沾着点咖啡渍的裤管儿,“教授,按照我们那儿的古话,这叫伤筋动骨一百天,急什么?”
“一百天,这都五个月了,超过五十天了。”
“那是按照帮小伙子的身体状况的虚数,还得给年龄加权重,您这,怎么着也得加个五六七八九十天的。”
“知道吗,李,每次来到这里,我都觉得像是来参加一场针对自己身体这个落后产能的听证会。医生们拿着那些闪亮的扫描片子,就像审阅一份漏洞百出的社会经济数据报告,然后开始讨论是该技术升级,还是直接关停并转。”
“得了吧您,”李乐在他旁边坐下,“您这顶多算产业升级中的阵痛期。人家医生是来帮您优化流程、提升效率的,到您这儿就成了听证会了?再说了,您这企业基本面优良,市场地位稳固,偶尔有点技术性调整,那不叫关停并转,那叫战略性迭代。”
“战略性迭代?”森内特像是被这个说法逗乐了,“用一块钛合金和一个塑料垫片,来迭代上帝或者说进化论随手捏造的原始设计?”
“呵,典型的现代性傲慢。不过,我必须承认,比起中世纪那种直接锯掉或者放血疗法,这种傲慢确实文明了不少,至少保留了批评它傲慢的权利。”
正说着,一位穿着粉色制服、笑容甜美的护工推着医疗车经过,笑眯眯地说,“呀,森内特先生,又带您的私人翻译来复查了?”
老头听闻,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近乎慈祥的表情,“翻译?不,亲爱的,这是我最不听话的移动拐杖兼冷笑话发射器。”那变脸速度之快,让李乐在一旁看得直咧嘴。
“教授。请您稍等,拉姆齐医生大概十分钟后就可以见您了。”
“谢谢你,我亲爱的克里斯汀。”森内特语气温和得能滴出水来。
“噫~~~~~”
诊室门打开,穿着熨帖白大褂的理查兹医生出现,手里拿着厚厚的病历,“啊哈!我们英勇的探险家来了!这次有没有再尝试征服家里的楼梯?”
“理查兹,我目前的移动效率足以证明手术的成功。只是某些人,”他斜睨李乐,“坚持用喂长颈鹿的姿势搀扶老年人。”
检查室里,当森内特躺在诊疗床上露出那条带着狰狞疤痕的膝盖时,李乐抱着胳膊点评,“恢复得不错,像件后现代艺术品。就是颜色还差点意思,应该请公寓边上那家咖啡馆儿的大屁股女招待用她的口红签个名。”
理查兹医生边按压关节边笑,“很结实的愈合。不过教授,你必须继续使用拐杖至少四周。软骨还在重塑期,就像.....”他寻找着恰当的比喻。
“就像某个蠢蛋到现在还没写完的论文?”森内特立刻反击,得意地看到李乐噎住的表情。
理查兹熟练地无视他们的斗嘴,拿出最新的x光片,“看这里,钛合金部件与骨骼结合完美。不过....”他指向某处阴影,“这里的炎症指标还是偏高。你确定严格按照康复计划服药了?”
李乐幽幽插话,“如果把他偷偷把止痛药混在威士忌里的行为也算服药的话。”
“那是为了研究药物协同作用!”森内特抗议,却在医生不赞成的目光中音量渐弱,“好吧,偶尔一次。毕竟某些人炖的猪骨汤味道寡淡得像哲学系的讲座。”
“嘿,你吃的比谁都欢实,那一锅都叫你干了,也不嫌弃嘌呤高。”
老头白了李乐一眼,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问医生,“对了,理查兹,上次复查的那个物理理疗师,叫什么来着?那个手臂力气大得能直接给我的髋关节也迭代一下的女士?”
“您是说亲爱的、力大无穷的汉娜女士?”李乐模仿着森内特上次被按得龇牙咧嘴时的口吻,“怎么,您还想念她那能激发您灵感的手法?”
“想念?我只希望她今天休假。”森内特一脸心有余悸,“她那不叫物理治疗,那叫人体结构再评估,每次她上手,我都觉得我不是在康复,而是在接受一种针对我骨骼清密度和肌肉耐痛阈值的压力测试。”
“放心吧,今天汉娜休息。”理查兹一声笑道。
“好,那就好。”森内特忽的一扭头,低声道,“诶,李,知道吗?当年给我导师当助手时,他也这样扶我去看过痔疮。”
李乐眨么眨么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哈,这种传承还是免了,我宁愿选择给您的金属膝盖重新挖出来镀个金镶个钻,四个九的那种.....”
理查兹医生被这爷俩的“相声”逗得直乐,笑了好一会儿,这才一指李乐,“走,跟我去拿药单子。”
“诶。”李乐一边点头,一边从边上捏出一张医院的保险简介,递给老头,“拿着。”
“干嘛?”
“我不在,您自己撕着玩儿。”
“干嘛?”
“预防老年痴呆,乖啊。”
“我尼....”
小李秃子笑呵呵的跟着更笑呵呵的理查兹医生出了检查室,刚要问老头的康复进度,右半边臀部就是一阵酥麻。
“歘!噗!”的一声掏出来,蹭了蹭上面的手印子,看了眼,接通。
“喂,韩总,怎么?有何贵干?是不是司汤达爸妈要用车?我今天下午有...”
“不是,李乐,那谁,刚知道的,王铮,也进去了!”电话里,韩远征的话里透着不可置信。
“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