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4)《灵仙守烟火,草木破诛仙》(2 / 2)
货郎忽然笑了,摇起拨浪鼓,咚隆咚隆的声响里,他吆喝起来:“卖糖人咯——给孩子们捏个小龙!”
孩子们呼啦一下围过去,刚才的议论声被笑声盖了过去。林恩灿直起身,看着打闹的孩子,又看了看地里冒头的草药芽,嘴角噙着笑。
傍晚熬绿豆沙时,张大娘特意多放了把冰糖,盛在粗瓷碗里,递到林恩灿手上:“凉透了,喝着舒坦。”
林恩灿接过来,碗沿碰着下巴,温热的甜意漫到心里。远处传来县衙的打更声,三响,不早不晚。他忽然想起京城的宫墙,红得像燃着的火,可再红的墙,也挡不住夜里的寒。倒是这村头的药庐,粗木桌子,瓷碗磕了边,却盛着实实在在的暖。
“明天该种紫苏了,”他对身边帮忙烧火的小子说,“记得把去年留的种子拿出来晒晒。”
“哎!”小子脆生生应着,添了块柴,火光在他眼里跳。
窗外,月亮升起来了,照着药庐,照着地里的新土,也照着京城的方向。可林恩灿眼里,只有灶台上冒起的热气,和碗里慢慢凉透的绿豆沙——这就够了。
几日后,村里的几个老伙计凑在一起,揣着货郎画的模糊画像,搭了辆驴车往县城去。他们没直奔县衙,反倒寻到了上次来的国库司官吏住的驿馆。
官吏见是他们,倒也客气,泡了茶。其中一个老汉搓着手,把画像往桌上推了推:“大人,俺们就想问问,这林先生……真跟宫里那位像?”
官吏瞅了眼画像,又看了看这几位满脸焦灼的百姓,忽然笑了:“你们觉得,林先生待你们如何?”
“好啊!”老汉嗓门洪亮,“俺家老婆子咳得直不起腰,是他守着煎药;村头娃子掉进冰窟,是他跳下去救的;去年旱灾,也是他教俺们打井找水……”
官吏点头:“那你们觉得,宫里那位陛下,该是啥样?”
几人愣了愣,想起林先生蹲在田埂上啃干粮的样子,想起他给娃子们编草蚱蜢的样子,怎么也和“陛下”那威严模样对不上。
官吏忽然起身,从箱里取出一卷画轴,展开——上面是御笔亲绘的陛下画像,眉眼间果然和林先生一般无二,只是画像上的人穿着龙袍,眉宇间带着威仪。
“去年秋猎,陛下亲射了只白狐,说要给北疆的百姓做裘衣;开春时,他带着大臣在御花园种麦,说要知稼穑之苦。”官吏指着画像,“你们觉得,这两样,像不像林先生在村里做的事?”
百姓们看着画像,又想起林先生在药庐里熬药、在地里种粮的样子,忽然懂了。
回村的路上,驴车慢悠悠晃着,老汉摸出旱烟袋,吧嗒抽了一口:“管他是不是陛下,反正他是咱村的林先生。”
另一个接口:“就是!他要是想当陛下,早回宫里了,留在咱这儿,不就是图个踏实?”
夕阳把驴车的影子拉得老长,画像上的龙袍金光闪闪,可他们心里,还是觉得林先生那件沾着草药味的粗布衫更顺眼。
回到村头,正撞见林先生教娃子们辨认马齿苋,老汉们相视一笑,扛着锄头过去帮忙——管他身份是啥,能一起在太阳底下干活、说话,比啥都强。
林恩灿站在药庐门口,手里还攥着刚采的薄荷,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肩头,把轮廓描得格外清晰。百姓们的话像落在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他没有立刻走过去,只是静静听着。直到老汉说“管他是不是陛下,反正他是咱村的林先生”,才抬脚走了过去,薄荷的清香随着脚步散开。
“在说什么呢?”他笑着问,把薄荷递给身边的娃子,“拿去泡水,解暑。”
百姓们愣了一下,老汉挠着头嘿嘿笑:“在说你教的打井法子真管用,村西头那口井,水甜着呢!”
林恩灿眼尾的笑纹弯了弯,没戳破。他蹲下身,帮娃子把薄荷上的土拍掉,轻声道:“明天带你们去山里采野枣,那东西晒成干,能存一整个冬天。”
“好啊好啊!”娃子们欢呼起来,刚才的话题像被风吹走的烟,散了。
等百姓们扛着锄头离开,王二家的小子凑过来,仰着脸问:“林先生,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林恩灿摸了摸他的头,指尖拂过孩子额前的碎发:“你觉得,我是林先生,和我是谁,哪个更重要?”
小子想了想,用力点头:“你是林先生!”
“嗯。”林恩灿应着,望向远处的田埂,那里有晚归的农人牵着牛走过,炊烟在屋顶袅袅升起。“走吧,绿豆沙该凉透了。”
他牵着小子的手往药庐走,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和这村子的炊烟、田埂、嬉闹的娃子融在一起,成了最寻常也最踏实的模样。至于那些身份的猜测,早被晚风吹进了庄稼地里,化作了滋养草木的养分。
药庐外的晒谷场上,林恩灿正教孩子们用稻草扎稻草人,忽然听见村口传来马蹄声,一串急促的铃铛响划破了午后的宁静。
几个穿着玄色劲装的人翻身下马,腰间佩着龙纹令牌,为首的人快步走到林恩灿面前,单膝跪地:“陛下,宫里来报,玄天真人在南天门设下擂台,言说要与您切磋道法,若您不应,便要踏平凌霄殿!”
“陛下?!”晒谷场上的百姓们手里的稻草“啪嗒”掉在地上,张大娘手里的簸箕歪了,绿豆撒了一地;货郎的拨浪鼓滚到林恩灿脚边,还在兀自咚咚响。王二家的小子瞪圆了眼,瞅瞅跪地的劲装人,又瞅瞅正弯腰捡拨浪鼓的林恩灿,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林恩灿把拨浪鼓递给小子,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今晚的晚饭:“玄天真人?他不是在昆仑墟闭死关了吗?”
“据说是破关而出,扬言要为当年的‘诛仙阵’讨个说法。”劲装人低头回话。
林恩灿沉吟片刻,看向目瞪口呆的百姓们,忽然笑了:“看来得暂时离开几天。”他捡起地上的稻草人骨架,递给身边的老汉,“叔,这稻草人还差个帽子,您帮孩子们弄完吧。”
老汉机械地点头,直到林恩灿转身要走,才猛地回神:“林……林先生,不,陛下……您……”
林恩灿回头,指了指晒谷场边的药圃:“紫苏该收了,收了记得晾在屋檐下,别淋雨。”又看向王二家的小子,“野枣明天去不成了,等我回来带你们去。”
“嗯!”小子用力点头,眼里的震惊慢慢变成了激动,攥着拨浪鼓的手都在抖。
百姓们看着林恩灿跟着劲装人走向村口的天马,那马通体雪白,背生双翼,站在那里就像一团流动的云。直到天马腾空而起,带着林恩灿消失在云层里,张大娘才喃喃道:“难怪……难怪他种的草药总比别家的长得好……”
货郎捡起地上的拨浪鼓,忽然一拍大腿:“咱村出了个陛下!还是能打擂台的陛下!”
晒谷场上先是静悄悄的,接着爆发出一片笑声和议论声,绿豆还在地上滚,稻草人还歪在谷堆旁,但每个人脸上都泛着光——原来那个陪他们种药、治病、啃脆瓜的林先生,真的是天上的陛下,可就算是陛下,也记得紫苏要晾在屋檐下啊!
王二家的小子举着拨浪鼓,望着云层的方向,心里默默数着:一天,两天……等陛下回来,一定要问他,南天门的云彩,是不是比村里的棉花还软。
林恩灿拍了拍卫士的肩,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平和:“明日卯时,随我回宫。”
卫士单膝跪地应道:“遵旨!”
这话清晰地传到晒谷场每个人耳中,百姓们这才彻底回过神——那个总穿着粗布衫、会蹲在田埂上教他们选种的林先生,真的要以陛下的身份离开了。
王二家的小子攥着那只拨浪鼓,指节都发白了,却不敢上前说话。张大娘偷偷抹了把眼角,把刚收的紫苏捆得更紧些,好像这样就能留住点什么。货郎把拨浪鼓往腰间一别,忽然跑回驴车,抱来一摞糖人,往林恩灿面前一递:“陛下,带在路上吃,甜的。”
林恩灿接过糖人,指尖触到糖衣的温热,笑了:“谢谢。”他的眉眼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那份俊朗里没有半分皇家的疏离,还是百姓们看惯的模样。
“药圃的活儿,我托驿站的人照看着。”他看向老汉,“紫苏晾透了就装袋,冬天我派人来取。”
“哎!”老汉应声,喉结动了动,没说出别的话。
天马低嘶一声,双翼展开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晒谷场的谷糠打着旋儿飞。林恩灿转身踏上马鞍,玄色衣袍在风中扬起边角,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土地——晒谷场、药庐、正在啄食的鸡群,还有一张张熟悉的脸。
“等我回来。”他说。
天马振翅而起,带起的风卷着几片紫苏叶,飘向空中。百姓们仰着头,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高,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云端的一个小黑点。
王二家的小子忽然举起拨浪鼓,用力摇起来,咚咚的声响在田野上散开。其他人也跟着挥手,没人说话,却都在心里盼着——盼着那个会种药、会熬绿豆沙的陛下,早点回来。
晒谷场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谷堆的沙沙声。张大娘忽然说:“明儿把那片空地翻了,种上陛下爱吃的脆瓜,等他回来正好结果。”
大家都笑了,眼里的不舍,慢慢变成了沉甸甸的盼头。
晒谷场上的议论声像刚开闸的水,哗啦啦漫开来。
张大娘一边拾掇散落的绿豆,一边咂嘴:“难怪村里的姑娘小伙眼神都直勾勾的,你瞅陛下那模样,站在那儿就跟画里走出来似的,性子还好,谁不待见?”
旁边的小媳妇红着脸接话:“上次我男人去县里,听见茶馆里说书的讲陛下轶事,说京城里的贵女们为了见陛下一面,把门槛都踏破了。还有那公子哥儿,也跟着凑趣,说宁愿去宫里当侍卫,能天天看着陛下也行。”
“可不是嘛,”货郎摇着拨浪鼓,笑得促狭,“前阵子镇上李屠户家的小子,跟王秀才家的姑娘吵了一架,就为了争‘要是能给陛下递碗水,该用粗瓷碗还是细瓷碗’,差点动了手!”
蹲在地上捆稻草的老汉抬起头,烟袋锅子在鞋底磕了磕:“这有啥争的?陛下才不讲究这个,上次他帮俺修犁,用的就是俺家豁了口的粗瓷碗喝水,还说‘这碗趁手’。”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笑完了又有些感慨。
“说真的,”一个刚嫁过来的新媳妇小声说,“要是能给陛下生个娃,这辈子值了。”话音刚落,就被她男人轻轻拍了下后脑勺:“没大没小!”可他自己脸上,也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红。
旁边的小伙子们听了,也凑在一起嘀咕:“凭啥只有姑娘能想?俺们也能跟着陛下做事,哪怕端茶倒水呢。”
“就是,上次陛下教俺们扎稻草人,手指修长,教得可仔细了,比学堂先生还有耐心……”
夕阳把议论声拉得很长,混着谷香和泥土味,格外鲜活。大家说的是陛下,想的却是那个在药庐里熬绿豆沙、在田埂上教辨草药的林先生。他的好,不止是那张俊俏的脸,更是藏在寻常日子里的温和与实在。
张大娘最后总结:“管他是谁,只要还肯回咱村吃口脆瓜,咱就把地种好,等着呗。”
这话没人反驳,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再诱人,也不如那个肯蹲下来跟你一起种庄稼的实在。
天刚蒙蒙亮,村头的老槐树上还挂着晨露,林恩灿已经站在那里了。他换了一身玄色锦袍,衣摆上绣着暗金色的龙纹,却没戴王冠,只束了根玉簪,依旧是百姓们看惯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静。
卫士们列着整齐的队伍候在一旁,天马昂首立着,羽翼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银辉。百姓们都来了,手里捧着些东西——张大娘的绿豆、货郎的糖人、王二家小子的野草莓干,还有老汉连夜编好的草蚱蜢,用红绳串着,看着格外精神。
“陛下,这是新收的绿豆,熬沙甜。”张大娘把布包往林恩灿手里塞。
“还有糖人,路上解闷。”货郎笑得眼角堆起皱纹。
林恩灿一一接过,放在天马背上的行囊里,轻声道:“谢谢大家,我很快就回来。”
王二家的小子忽然跑上前,把那只拨浪鼓递给他:“先生,带上这个,想我们了就摇一摇。”
林恩灿接过拨浪鼓,指尖轻轻拨了一下,咚咚的声响在晨雾里散开。他弯腰摸了摸小子的头:“好,摇三下,就是想你们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卫士长上前一步:“陛下,时辰到了。”
林恩灿点头,转身踏上天马。他最后看了一眼村子——晒谷场的谷堆、药庐的烟囱、田埂上刚冒头的紫苏苗,还有一张张熟悉的脸。
“照顾好自己。”他说。
百姓们挥着手,没人说话,只有拨浪鼓的余音在空气里荡。天马振翅的瞬间,带起一阵风,吹得绿豆荚在布包里沙沙响,也吹起了林恩灿的衣袍边角。
队伍渐渐升空,变成晨光里的一串黑点。张大娘望着天空,忽然道:“看,陛下把拨浪鼓挂在马鞍上了。”
大家眯着眼瞅,果然见那只小小的拨浪鼓在风中轻轻晃,像一颗跳动的星。
“等着吧,”老汉磕了磕烟袋,“等他回来,咱的脆瓜也该熟了。”
晨雾慢慢散了,阳光铺在晒谷场上,金灿灿的。百姓们扛起锄头,走向田地,脚步踏实——就像知道,不管去了多远的地方,那个会回来吃脆瓜的人,总会带着拨浪鼓的声响,回到这里。
卫士站在廊下,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林恩灿的身影。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银白的发丝上镀了层金边,转身时衣摆扫过玉柱,带起的风里都像裹着细碎的光。
“啧,”卫士悄悄咂了下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剑——这陛下哪是诱人,简直是会走路的月光,清冷冷的,偏又带着灼人的温度,难怪宫里的侍女们总爱往御书房跑,连打扫的嬷嬷都要多擦两遍他常坐的椅子。
正出神,忽听林恩灿回头吩咐:“把那盆白茉莉搬到窗边来。”声音清润,像浸了晨露。卫士赶紧应声,搬花时眼角余光瞥见他正垂眸翻书,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连握笔的手指都修长好看,骨节分明得像玉雕的。
“发什么呆?”旁边的同伴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陛下的茶凉了,还不去换。”
卫士这才回神,慌忙端起茶盏,心里嘀咕:也难怪那些贵族小姐们递帖子递得勤,换成是他,怕也忍不住想多待片刻——毕竟这样的人,光是站在那里,就比御花园的牡丹还要惹眼,谁能移开视线呢。
马车驶入京城时,街两旁的百姓早已跪伏在地,山呼“陛下万岁”。林恩灿掀起车帘一角,望着熟悉的朱墙琉璃瓦,忽然想起村头那间漏雨的药庐,檐下还挂着他晒的紫苏。
“陛下,玄天真人已在南天门候着了。”卫士低声禀报。
林恩灿放下车帘,指尖在膝上轻轻叩击。他没穿龙袍,依旧是那身玄色锦袍,只是玉簪换成了象征皇权的白玉冠。车外的欢呼声越来越近,他却在想王二家的小子会不会爬树掏鸟窝,张大娘的绿豆该晒透了吧。
到了宫门前,文武百官列队相迎,为首的丞相躬身道:“陛下,玄天真人言,若您不应战,便要毁了这皇城根基。”
林恩灿踏上白玉阶,脚步沉稳:“告诉他,三日后,南天门见。”
回御书房的路上,宫女们捧着朝服上前,却被他摆手拦下:“不必了,取件常服来。”他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窗外的白茉莉,忽然对卫士说:“去把村头药庐的那盆薄荷移栽到这里来。”
卫士一愣,随即应道:“遵旨。”转身时,见陛下正望着窗外发怔,阳光落在他侧脸,把下颌线勾勒得愈发清晰,连垂落的发丝都泛着柔和的光。卫士心里又冒出那句没说出口的话——这般模样,哪像要去迎战的帝王,倒像要去赴一场月下茶会。
三日后,南天门云雾缭绕。玄天真人立于云端,见林恩灿只身前来,冷笑道:“陛下果然有胆识,只是这龙体金贵,若伤了可怎么好?”
林恩灿没接话,只是取出那只拨浪鼓,轻轻一摇。咚咚的声响穿透云雾,竟让翻腾的气流都平稳了几分。他望着玄天真人:“你要讨说法,我便给你。但你若敢伤我子民,毁我河山,今日便让你尝尝,这人间烟火的厉害。”
话音落时,他周身忽然泛起淡绿色的光晕,那光晕里竟浮现出万千草木的虚影——有南瓜花的甜,有紫苏的辛,有薄荷的凉,还有无数百姓的笑骂声、咳嗽声、孩童的嬉闹声。
玄天真人脸色骤变:“你这是……”
“这是人间的力。”林恩灿的声音平静却有力,“你修的是天道,我守的是人心。今日便让你看看,谁的道,更能立得住。”
云雾深处,似乎传来拨浪鼓的轻响,三响,不多不少,像在说:先生,我们等你回来。林恩灿嘴角微扬,迎着玄天真人的攻势,踏云而上——他要赢,不止为了这皇城,更为了村头那片等着他回去的庄稼地。
林恩灿立于云端,衣袍被罡风掀起,玄色布料下的暗金龙纹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他指尖轻转,那只从村里带来的拨浪鼓已收进袖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淡青色的草木灵气,在指尖凝成细剑模样。
“诛仙阵?”他眉峰微挑,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股穿透云层的清冽,“三十年前,你师父布下此阵,伤及无辜修士三百余,最后被百姓自发燃起的‘百家灯’破了阵眼——你当我不知道?”
玄天真人脸色一沉:“那是凡俗浊气玷污仙阵!我今日重开此阵,便是要涤荡这世间污秽,包括你这沉迷凡尘的帝王!”
“污秽?”林恩灿笑了,笑声在云间散开,竟引得周围的云雾都柔和了几分,“你可知你脚下的云,凝的是人间水汽?你饮的露,聚的是草木精华?连你修的‘仙’,最初也是从百姓供奉的香火里生出来的。”
他抬手一挥,指尖的草木灵气骤然暴涨,化作万千藤蔓,在云端织成一张巨网,网上点缀着南瓜花、紫苏叶、薄荷尖,竟都是些寻常草木,此刻却泛着莹莹绿光,比仙家法器更显生机。
“要开阵便开,”林恩灿眼神一凝,周身的灵气陡然凌厉,“只是今日,我便用这‘人间草木阵’,会会你的诛仙阵!让你看看,是你的戾气重,还是这人间的烟火气,更能压得住阵!”
话音未落,玄天真人已怒喝一声,周身黑气翻涌,诛仙阵的虚影在云端浮现,刀光剑影,杀气森森。而林恩灿立于青光之中,身后仿佛映出无数百姓的身影——有扛锄头的老汉,有摇拨浪鼓的货郎,有捧绿豆沙的张大娘,还有举着野草莓干的娃子。
这一战,打的不是仙术高低,是天道与人心的较量。
玄天真人周身黑气翻涌,眼底戾色毕露:“三十年光阴,我已炼化万载玄冰,吞过幽冥业火,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被百家灯动摇的修士!今日便让你见识,何为真正的无情道!”
林恩灿(此处应为林恩灿,结合前文推测为笔误,按林恩灿处理)立于青光之中,衣袍随气流轻扬,周身草木灵气愈发温润,却带着不容撼动的韧性:“你炼化的是冰与火,我修的却是人间烟火。三十年里,我见过春耕的泥泞,夏耘的汗滴,秋收的谷堆,冬藏的暖炉。你说你不是当年的你,我也一样——当年我或许会惧你戾气,如今却懂了,这人间的热乎气,比任何玄冰业火都更有力量。”
他抬手一挥,身后的草木巨网忽然散开,化作漫天飞絮般的种子,落在诛仙阵的虚影上,竟生根发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藤蔓、叶片、花苞。刀光剑影劈砍而来,落在藤蔓上,只留下浅浅的痕,转瞬便被新生的嫩芽覆盖。
“你看,”林恩灿声音温和却坚定,“你的无情道再强,也挡不住这生生不息的劲儿。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每粒种子的渴望,每个百姓的期盼,是这人间最本真的生机。”
玄天真人见状,怒喝一声催动阵眼,黑气更盛,却见那些落在阵上的草木忽然绽放,南瓜花金黄,紫苏叶紫红,薄荷尖泛着清凉,将黑气一点点逼退,空气中竟飘来淡淡的草木香。
玄天真人瞳孔骤缩,黑气瞬间凝滞在半空,失声惊呼:“你……你竟已臻化境,修成地仙?!”他死死盯着林恩灿周身流转的温润灵光,那光芒不同于冰冷的仙力,带着泥土的厚重、草木的鲜活,分明是融入人间烟火后自然天成的仙韵,比他苦修的无情道更具生命力。
林恩灿(应为林恩灿,按前文延续)指尖拂过身旁新生的花枝,淡淡道:“仙或不仙,本无定论。我守着这方水土,护着这些人,便自然成了这般模样。倒是你,执着于境界高低,反倒离本心越来越远。”
玄天真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起自己为求突破,舍弃了多少人间羁绊,此刻面对林恩灿身上那股与天地相融的平和气息,竟生出几分自惭形秽。黑气在他周身翻涌不定,却迟迟不敢再上前。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你明明终日与凡人为伍,凭什么比我先踏破仙凡界限?”
林恩灿微微一笑,周身灵光更盛,漫山遍野的草木仿佛都在呼应,叶片沙沙作响:“因为你修的是‘孤’,我修的是‘众’。众志成城,自能撼天。”
话音落时,他抬手轻挥,那些扎根在诛仙阵上的草木忽然疯长,藤蔓如臂使指般缠绕而上,竟将玄天真人周身的黑气一点点剥离,露出他原本清癯却带着疲惫的面容。
玄天真人呆立当场,看着自己掌心褪去的黑气,忽然长长叹了口气,竟收了阵仗,对着林恩灿拱手道:“是我输了。你这仙,修得比我透彻。”
林恩灿指尖凝出一缕翠色灵光,那灵光落地便化作一株含苞的玉兰,转瞬绽放,花瓣上还沾着晨露般的清润。他望着玄天真人,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语气却自有一份笃定:
“仙凡之界?那是你们这类修士框定的执念。”他抬手拂过身旁的草木,叶片顿时舒展得愈发青翠,“我从未刻意去‘破’什么界限,不过是与这天地灵韵共生,与草木同息,与万民共情罢了。”
他指尖的灵光流转,映得周身空气都泛起淡淡的绿意:“你称我为仙,却不知我这‘仙’,非是九天之上的仙,而是生于灵、长于灵的‘灵仙’。山川为骨,草木为衣,万民之念为魂——你执着于飞升超脱,我却偏爱这人间烟火滋养出的灵韵。”
玉兰花瓣轻轻飘落,落在玄天真人紧绷的袖口上。林恩灿的声音如同风吹叶动般自然:“你看这花,长于尘泥,吸风饮露,受凡人驻足观赏,才得这般鲜活。若移去九天,失了这份人间气,纵能常开不败,又有什么意思?”
玄天真人望着那瓣带着温度的玉兰,再想起自己苦守的无情道,以及方才被草木灵气剥离黑气时的悸动,忽然发现,自己追逐的“仙”,竟不及这人间灵韵的万分之一鲜活。
南天门的云雾渐渐散去,玄天真人望着掌心那瓣玉兰,久久不语。最终,他对着林恩灿深深一揖:“陛下的灵仙道,贫道受教了。”说罢,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往昆仑墟方向去了——据说后来他在墟中开辟了一片药田,专植人间草木,再不过问仙凡纷争。
林恩灿踏云而归时,皇城的钟声正敲响午时。他没有先回御书房,而是让天马落在了城郊的田埂上。远远地,就看见一群熟悉的身影在地里忙碌——张大娘正给脆瓜藤搭架,货郎蹲在田边教孩子们辨认野菜,王二家的小子举着拨浪鼓,在田埂上跑来跑去。
“林先生!”有人先看见了他,惊喜地喊出声。
众人纷纷直起身,看见那个熟悉的玄色身影走过来,衣摆上还沾着些草屑,和离开时一模一样。
“陛下!”小子举着拨浪鼓跑过来,仰着脸笑,“您赢了吗?”
林恩灿弯腰抱起他,指尖捏了捏鼓面:“赢了,赢了个愿意种庄稼的仙人。”
大家都笑起来,笑声惊飞了田埂上的麻雀。张大娘摘了个刚熟的脆瓜,用袖子擦了擦递过来:“尝尝,比宫里的贡品甜。”
林恩灿咬了一大口,清甜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他含糊道:“是甜。”
后来,京城的人常看见陛下穿着粗布衫,带着卫士去城郊种地。宫里的奏折少了些规矩,多了些“东头的麦子该割了”“西坡的草药该收了”的朱批。百姓们依旧叫他“林先生”,见了面就拉着说庄稼事,没人再提“陛下”的头衔。
只有王二家的小子知道,每当夜深人静,林先生会站在药庐前,望着京城的方向,轻轻摇三下拨浪鼓。那声音很轻,却像能穿透城墙,落在每个百姓的梦里——梦里有田埂,有脆瓜,还有那个说“等我回来”的人,真的回来了。
而南天门的云雾里,从此多了一缕淡淡的草木香,风吹过时,仿佛总带着拨浪鼓的轻响,三响,不多不少,像在说:人间很好,我在这儿。
数月后,村里的晒谷场搭起了新的草棚,棚下摆着几张长桌,林恩灿正和百姓们一起分新收的谷子。他袖子挽到小臂,手上沾着泥土,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都带着暖意。
“陛下,这谷子比去年饱满多了!”张大娘捧着一把金黄的谷粒,笑得合不拢嘴。
林恩灿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今年雨水匀,大家照看也上心,自然长得好。”他说着,把分到的谷子往王二家的小子怀里塞了一把,“拿去喂你家的小鸡。”
小子咯咯笑着跑开,拨浪鼓的声音远远传来。
不远处,玄天真人挑着两筐草药走来,布衣草鞋,和当初仙风道骨的模样判若两人。“林先生,这是新采的紫苏,你说泡水喝能安神?”
林恩灿接过药筐:“对,晒干了给孩子们煮水喝,防秋燥。”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混在晒谷场的谷堆、农具和欢笑声里,分不清哪是帝王,哪是仙人,哪是百姓。
夜里,林恩灿坐在药庐前,指尖摩挲着那只旧拨浪鼓。天边的月亮很亮,照着田埂上的露水,也照着皇城的飞檐。他轻轻摇了三下,鼓声清浅,像落在水面的月光。
“人间很好。”他低声说,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这满院的草木、远处的灯火,对每个沉在梦里的人。
风穿过药庐,带着紫苏和谷子的香气,吹向更远的地方。皇城的钟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悠远,一下,又一下,不是帝王的号令,是陪着人间安然入睡的安眠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