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4)《灵仙守烟火,草木破诛仙》(1 / 2)
船过澜沧江,湿热渐渐褪去,两岸的雨林换成了连绵的丘陵。孟明远正对着册子上“火炭母治痢疾”的条目出神,忽然被一阵浓郁的果香勾回神——岸边长着成片的果树,金黄的果子压弯枝头,像挂满了小灯笼。
“这是‘黄皮果’吧?”林恩灿指着果树,“岭南一带常见,果皮能消食,果核可止痛。”
话音未落,树下就传来个清脆的声音:“先生说得对!俺们都叫它‘消食果’,吃多了肉,嚼几颗果皮就不胀了!”
说话的是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个竹篮,正往篮子里捡掉落的黄皮果。她见林恩灿盯着果树看,赶紧递过几颗:“尝尝?这果子带点酸,核儿别扔,留着泡水喝,肚子疼的时候特管用。”
孟明远接过果子,见竹篮沿上用红绳系着张纸条,上面写着“黄皮果核煮水,加红糖治腹痛——阿爹教的”。他笑着掏出笔:“这法子得记下来,就写‘岭南阿妹传’。”
小姑娘歪头看他写字,忽然指着册子上的“过江龙”藤绳图案:“这藤子俺们也有!俺娘用它编了个小筐,装黄皮果不怕压,还能祛潮气呢。”
林恩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竹楼的窗台上摆着个藤编小筐,黄皮果在里面透着鲜亮。他忽然想起在南疆时,妇人说过江龙能编绳暖腰,此刻才明白,同一种草木,到了不同人手里,竟能长出不同的模样,就像日子,各有各的过法,却都透着股机灵劲儿。
往前走到个小镇,正赶上赶集。街角的老茶摊前围满了人,摊主是个白胡子老汉,正用铜壶往粗瓷碗里倒茶汤,褐色的茶汤上浮着层白沫,香气混着烟火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来两碗‘苦丁茶’?”老汉见他们驻足,热情地招呼,“这茶看着苦,喝下去浑身舒坦,解暑比凉茶还管用。”
林恩灿接过茶碗,抿了一口,苦味过后竟有回甘。他指着茶碗里的茶叶笑:“这苦丁茶不光能解暑,叶子晒干了揉碎,调点猪油敷在烫伤处,止痛还不留疤。”
老汉眼睛一亮,赶紧从怀里掏出个烟荷包,倒出里面的纸和炭笔:“先生再说一遍,俺记下来!前阵子隔壁娃被开水烫了,哭了好几天呢。”
孟明远在一旁帮着补充:“要选老叶子,嫩叶子药性太烈,敷着疼。”他边说边在册子上画了片带锯齿的叶子,“就像这样,叶片厚实的才管用。”
茶摊旁卖针线的妇人听见了,凑过来说:“俺再添个法子——苦丁茶煮水洗头,能去头油,比皂角还清爽!俺家汉子天天喝,头发都不怎么掉了。”
众人听了都笑,老汉乐呵呵地把新添的法子也记在纸上,小心翼翼地夹进自己的茶经里:“这《百姓方》真是个宝,比俺这茶还提神!”
离开小镇时,日头已偏西。马车走在田埂上,两旁的稻田泛着金浪,有农人正在割稻,弯腰时腰间的药袋晃悠着,露出里面装的苍耳子和紫苏叶。林恩灿忽然勒住缰绳,指着远处的山坳:“那里好像有座药庙。”
山坳里的药庙不大,青瓦土墙,庙前的老榕树上挂满了红绸带。进了庙才发现,神像前的供桌上,摆的不是香炉瓜果,而是些晒干的草药——蒲公英、艾草、黄皮果核……旁边还放着几本手抄的《百姓方》,页边都被翻得起了毛。
守庙的老和尚见他们进来,合十行礼:“施主是来添方子的吧?这供桌每月都要换新的草药,都是百姓自己带来的,说这些草木救过他们的命,该受香火。”
林恩灿望着那些带着泥土气息的草药,忽然觉得,比起丹炉里炼出的晶莹丹药,这些长在田埂山野里的草木,才更配得上“神药”二字。它们不图香火,不求供奉,只是默默地在风里生长,在雨里扎根,等着在某个寻常日子里,为某个寻常人,解一份疾苦,添一份暖意。
灵狐从车座下钻出来,叼起颗落在地上的黄皮果,放在供桌的草药旁,像是在献上自己的敬意。孟明远看着这一幕,忽然在册子上写下:“草木无求,人间有情,便是最好的药方。”
夕阳穿过榕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个跳动的字,续写着这本没有尽头的《天下百姓方》。马车重新上路时,林恩灿回头望,见药庙的炊烟正袅袅升起,混着草药的清香,像在说:接着走吧,这人间,还有太多草木等着被温柔以待。
马车行至一处峡谷,两侧山壁如刀削,中间只容一车通行。谷里的风带着凉意,吹得路边的“鬼针草”簌簌作响,草籽上的细刺沾了不少过往行人的衣角。
“这草性子野,”孟明远拨开车帘上的鬼针草籽,“沾着就甩不掉,倒像在追着人传方子似的。”
林恩灿正低头翻看册子,闻言笑了:“它倒是会找法子传播自己。你看这草籽,捣成汁敷在伤口上,止血比金疮药还快,前几日在山村里,有个猎户就靠它救了急。”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车轮断裂的声响。赶车的老汉蹲在地上直叹气,车轴断成两截,车上的货撒了一地,竟是些晒干的“鱼腥草”。
“这草要运去镇上药铺的,”老汉急得满头汗,“现在车坏了,耽误了时辰,药效怕是要打折扣。”
林恩灿蹲下身查看,鱼腥草的叶片虽干,却还带着股冲鼻的腥气:“无妨,这草耐存,只要不淋雨就行。我倒有个主意——把断轴的木头劈成小块,引燃了熏一熏,既能防潮,还能让药味更足。”
他又从药箱里取出些“薄荷”,和鱼腥草混在一起:“薄荷的凉气能中和腥味,泡出来的药汤也顺口些,你让药铺试试这么配,说不定更受欢迎。”
老汉半信半疑地照做,点燃的木柴冒出青烟,混着鱼腥草和薄荷的气息,竟有种特别的清爽。路过的樵夫闻着味停下:“这啥药?闻着就舒坦!俺婆娘总咳,能治不?”
“怎么不能?”林恩灿笑着说,“鱼腥草煮水加冰糖,专治肺热咳嗽,配上薄荷,喝着还不呛喉。”
孟明远赶紧掏出册子,让老汉自己写下“鱼腥草配薄荷,治咳不呛喉”,又画了个冒热气的药罐,逗得老汉直乐。
傍晚在谷口的客栈歇脚,掌柜的端来盆“马齿苋炒鸡蛋”,说:“按册子上的法子加了点蒜末,吃着更开胃。你们白天帮那老汉的事,俺都听说了,这野菜就当谢礼。”
菜香混着蒜香飘满屋子,林恩灿夹了一筷子,忽然指着墙角的竹筐:“那是‘车前草’?”
“是啊,”掌柜的点头,“俺娘用它煮水喝,治尿频,比郎中开的药管用。她还说,这草的籽磨成粉,拌在牲口的草料里,能让牲口壮实不生病。”
孟明远听得认真,在册子上添了行小字:“车前草籽喂牲口,壮体——客栈掌柜娘传”。写完忽然发现,这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被人画了只鬼针草,草籽上还扎着张小纸条,写着“我也能治病”。
夜里,谷里下起了小雨。林恩灿坐在灯下,看着册子里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和图画,忽然觉得这些草木像是活了过来——鬼针草追着人传止血方,车前草悄悄帮着牲口壮体,连性子野的鱼腥草,也在薄荷的调和下变得温顺。
“明远你看,”他指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鬼针草,“它们哪用得着咱们记?自己就把法子传到了各处。”
孟明远凑近看,雨珠落在鬼针草籽上,亮晶晶的像在眨眼。他忽然笑了:“那咱们就当它们的‘书记员’,把这些故事都记下来,让后来人知道,草木有多尽心,人间有多暖。”
灵狐趴在灯旁,尾巴尖偶尔扫过书页,像是在帮着翻找新的空白处。雨声淅淅沥沥,像在为这册永远写不完的《天下百姓方》,添上温柔的注脚。
林恩灿望着案上摊开的《天下百姓方》,指尖抚过“南瓜花炸食止咳”的字迹,纸页间夹着的紫苏叶标本轻轻颤动。窗外的灵狐似有所觉,抬眼望他,尾巴尖搭在装着丹炉的木箱上——那箱子已蒙了层薄尘,许久未曾开启。
“先生想炼丹了?”孟明远进来添茶,见他盯着丹炉木箱出神,不由得诧异。
林恩灿指尖在“马齿苋治痢疾”的条目上顿住,墨香混着草药气漫开来:“想试试。只是这丹,得按百姓的法子炼。”
他打开木箱,取出积灰的丹炉,却没取那些雪莲、麝香等名贵药材,反倒往炉里添了把晒干的南瓜花、几片紫苏叶,还有些苍耳子碎末。孟明远看得直皱眉:“这些草木性子杂,一起炼怕是会相冲。”
“百姓的日子本就杂。”林恩灿点燃炉火,火苗舔着炉壁,映得他眼里发亮,“张大爷用苍耳子泡酒加红糖,李寡妇用菱角壳煮水带泥味,他们从不在乎‘相冲’,只在乎管用。”
他往炉里撒了把糙米,那是治便秘的方子;又丢进几颗黄皮果核,是止腹痛的验法。丹炉里渐渐冒出奇异的香气,不是寻常丹药的清冽,而是带着南瓜花的甜、紫苏叶的辛、糙米的醇,像把人间烟火都揉进了炉子里。
灵狐蹲在炉边,鼻尖凑过去嗅,忽然叼来片苦丁茶老叶,轻轻放在炉沿。林恩灿笑着丢进去:“也好,加些苦底,才像日子的味道。”
炉火渐旺,炉壁上竟凝出些晶莹的液珠,滴落在瓷盘里,凝成的丹丸不算剔透,却泛着温润的光,细看竟能瞧见南瓜花的纹路、紫苏叶的脉络,像把整本《天下百姓方》都缩成了丸。
“这叫什么丹?”孟明远凑近看,丹丸上还沾着点苍耳子的细刺,透着股野趣。
林恩灿拿起一粒,放在鼻尖轻嗅,那香气里有岭南的酸角味、塞北的艾绒暖、楚地的浮萍润,竟把一路的草木烟火都融在了里面。他忽然笑了:“就叫‘人间暖’吧。”
次日,山村里的孩童咳得厉害,林恩灿取了“人间暖”,用南瓜藤煮水化开。那药液带着淡淡的甜香,孩童们竟争相来要,不像喝药,倒像在尝什么稀罕吃食。
“比单用南瓜花见效快,还带着股糙米的香。”村医捧着瓷盘惊叹,“这丹里,好像藏着咱们过日子的法子。”
林恩灿望着孩子们喝药时的笑脸,忽然明白,这丹不是用名贵药材堆出来的,而是用百姓在烟火里熬出的智慧炼就的。就像这丹丸里的每一味草木,单独看或许寻常,聚在一起,却成了能焐热人间的暖。
灵狐叼来片新采的薄荷,放在丹炉上,仿佛在催他接着炼。林恩灿望着案上的《天下百姓方》,还有大半本空白,他知道,这“人间暖”的丹方,永远也炼不完——只要还有人在田埂上采草,在灶台上熬汤,就总有新的草木,新的故事,等着融进这炉烟火里,炼成一颗又一颗,带着人间温度的丹。
晨雾还没散,药庐外就挤满了人。挎着竹篮的农妇、拄着拐杖的老汉、抱着孩童的妇人……都是听闻林恩灿炼出“人间暖”丹,特意赶来的乡亲。
“林先生,求您给娃试试吧,咳得整宿睡不着啊!”前排的妇人红着眼圈,把怀里的孩子往前送了送。
林恩灿站在门槛内,青布长衫被晨露打湿了边角。他望着攒动的人头,指尖在袖中攥得发白——那“人间暖”虽在村医那里试过两例,可千人千体,谁能保证人人适用?更要紧的是,他腰间那枚龙纹玉佩正硌着皮肉,提醒着自己藏在布衣下的身份。一旦出了差错,遭殃的何止是他的名声,这满村人的信任,怕是要碎成泥。
“诸位乡亲,”他声音稳了稳,拱手作揖,“不是我不肯,只是这药刚炼出两炉,药性还没摸透。孩童体质弱,老人气血虚,万一有个闪失,我担待不起啊。”
“林先生慈悲,我们信您!”人群里有人喊,“您教我们用艾草煮水泡脚治风湿,哪回出过错?”
“就是!您写的《百姓方》救了多少人,这丹肯定差不了!”
声浪越来越高,林恩灿后背已沁出冷汗。他忽然转身进屋,抱出一摞泛黄的纸,正是《天下百姓方》的手抄本。“这样吧,”他把本子往石桌上一放,“这里面的方子都是试过十年八年的,谁有头疼脑热,照着上面的法子来,比这新药稳妥。”
有人接过本子翻着,忽然抬头:“先生,您这字里行间,怎么透着股皇家别院才有的檀香?”
林恩灿心头一紧,正想找话圆过去,身后的老管家忽然咳嗽两声,捧着个药箱出来:“先生凌晨就配了新茶,说是用薄荷和金银花泡的,诸位喝着解解暑,方子在这纸上,拿回去自己泡也成。”
人群的注意力果然被茶和新方子引了去。林恩灿趁机退到檐下,望着那些捧着方子渐渐散去的背影,指尖终于松开——龙纹玉佩在衣料上印出淡淡的痕,像个无声的警告。
“主子,”老管家低声道,“宫里来消息,说太后的喘疾又犯了……”
林恩灿望着药庐顶的炊烟,轻轻叹了口气。原来这人间的难,不止百姓有。他转身进屋,案上的“人间暖”还在散发着草木香,只是这香气里,又多了层沉甸甸的小心。
人群里忽然挤出个精瘦的汉子,约莫三十来岁,眼里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他没等林恩灿反应,几步冲上前,从药盘里抢过一粒丹药,塞进嘴里嚼了嚼,咕咚咽了下去。
“俺叫王二,”他抹了把嘴,梗着脖子道,“俺娘卧病三年,药石罔效。先生刚才说药没试过,俺信您的方子灵,就算真有反作用,俺也不怪您——权当是俺替娘求的一线生机!”
林恩灿心头一震,伸手想拦已来不及。他盯着王二的脸,指尖捏得发白:“你……”
王二却笑了,露出两排黄牙:“先生别紧张,俺皮糙肉厚。要是俺没事,就请先生也给俺娘开副药,成不?”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风都像停了。老管家急得想上前,被林恩灿按住——此刻再折腾,反倒添乱。
一炷香的功夫,王二忽然捂住肚子,脸涨得通红。
“坏了!”有人惊呼。林恩灿赶紧上前扶住他,指尖搭上他的脉,眉头越皱越紧:“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王二却忽然咧嘴一笑,松开手:“逗您呢,先生!俺这是……俺这是觉得浑身发暖,像揣了个小火炉!刚才是故意逗您的,对不住啊!”
林恩灿的手还僵在半空,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他又气又急,却见王二直挺挺跪下,“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先生,俺真不是胡闹!俺娘的病,村里郎中都说没救了,俺实在没辙了……您看俺现在浑身舒坦,就求您发发慈悲,去给俺娘看看吧!”
人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有人叹气,有人点头。林恩灿望着王二额头上的红印,又看了看药盘里剩下的丹药,忽然弯腰扶起他:“起来吧。地址给我,现在就去。”
老管家在后面低声提醒:“主子,身份……”
“身份哪有人命重。”林恩灿打断他,声音不大,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劲。他取了药箱,又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递给王二:“这是刚配的固本丸,你先吃一粒,稳住药性。”
王二接过瓷瓶,手都在抖。
往王二家去的路上,晨光穿过树影落在林恩灿身上,他青布长衫的下摆扫过路边的野草,倒像个寻常走方郎中。只有老管家知道,他袖中那枚龙纹玉佩,正随着脚步轻轻撞击着药箱的铜锁,发出细碎的声响——那是属于帝王家的重量,此刻却压不过一句“求您发发慈悲”。
到了王二家,低矮的土坯房里弥漫着草药味。炕上的老妇人枯瘦如柴,闭着眼只剩一口气。林恩灿放下药箱,先给老妇人搭脉,又翻看眼睑,忽然道:“王二,你家灶房是不是有去年的陈艾叶?”
“有!有!”王二赶紧往外跑。
林恩灿取出银针,在老妇人手腕、脚踝处扎了几针,又从药箱里倒出些粉末,用温水调开:“撬开嘴,先灌下去。”
老管家在门外守着,听见屋里传来老妇人微弱的咳嗽声,悄悄松了口气。他望着远处天边的流云,忽然明白——主子藏在布衣下的,从来不是皇家的架子,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对这人间的疼惜。
半个时辰后,老妇人竟能勉强睁开眼,哑着嗓子说要喝水。王二喜极而泣,又要下跪,被林恩灿拦住:“先去煎药,按这个方子来,三副药后再来找我。”
他写下方子,起身要走,王二忽然想起什么,追出来:“先生,您还没告诉俺,那丹药叫啥名?”
林恩灿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眼土坯房烟囱里冒出的青烟,轻声道:“叫‘人间暖’。”
暖的不是丹药,是这肯为亲人搏一把的憨劲,是这藏在烟火里的生生不息。老管家跟在后面,见主子嘴角噙着点笑意,忽然觉得,这龙纹玉佩硌在身上,好像也没那么沉了。
王二没事的消息一传开,人群里的紧张气氛顿时消散,随即涌来更热烈的骚动。
“先生,给俺也来一粒!”
“俺娘也老咳嗽,求您赏颗丹药!”
“俺愿意出钱!”
林恩灿看着围上来的百姓,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诸位乡亲,丹药确有奇效,但炼制不易。”他指了指药箱里的药材,“这些草药需从远山采来,炼丹的炭火、器具也耗费不少,实在无法免费相送。”
人群里略一沉默,立刻有人喊道:“俺懂!哪能让先生白忙活,该给钱!”
“对!多少钱一颗,俺买!”
“只要能治病,花多少钱都值!”
林恩灿点头道:“多谢乡亲们体谅。一颗丹药,抵两斤米价,只求收回成本,让这炼丹的营生能继续下去,也好帮更多人。”
这话一出,百姓们更无异议。有人掏出随身带的铜钱,有人跑回家取米来换,队伍很快排起了长队。老管家在一旁记账收款,看着手里的铜钱和布袋里的米粮,又看了看林恩灿专注配药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比宫里的金银珠宝更实在——这些沉甸甸的米粮和铜钱,载着的是百姓的信任,也是这“人间暖”能传下去的底气。
林恩灿将连日来收到的铜钱和米粮仔细清点,交由老管家登记造册。看着账册上累积的数目,他沉吟片刻,对老管家道:“这些都上缴国库吧。”
老管家一愣:“主子,这是您辛苦炼丹所得……”
“百姓的钱米,本就该用在百姓身上。”林恩灿打断他,指尖划过账册上的“两斤米换一丹”,“他们信任的不是我,是能治病的药。这些钱米入了国库,或赈济灾荒,或添置农具,反哺的还是这方水土的百姓,才算没辜负这份信任。”
几日后,国库司的官吏前来清点接收。看着成袋的米粮堆成小山,串起的铜钱叮当作响,官吏在回执上盖印时叹道:“林先生此举,真是把‘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做活了。”
林恩灿只是笑了笑,转身又去翻检新采的草药——他想着,得赶在秋雨来临前,再多炼些丹药才是。而那些铜钱与米粮,后来果然化作了修缮堤坝的石料、冬日赈济的棉衣,在看不见的地方,继续暖着这片土地上的人。
国库司的官吏捧着回执,对着林恩灿深深一揖,恭敬行礼:“臣国库司主事,拜见陛下。”
林恩灿正俯身整理草药,闻言直起身,抬手示意:“免礼。钱米入国库,本就是分内之事,不必多礼。”
主事起身时,目光扫过案上摊开的药谱,纸页上满是批注,边角还沾着草药的碎屑,与宫中御案上的奏章截然不同。他躬身道:“陛下以炼丹所得充国库,臣在入库时已核查清楚,数目分毫不差。只是……”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恭敬,“百姓们说,用米粮换丹药时,只当是给先生的酬劳,竟不知是入国库,这份心意,臣替户部谢过陛下体恤。”
林恩灿拿起一株晒干的紫苏,淡淡道:“百姓的心意,朕记下了。这些钱米能化作赈灾的粮、修堤的石,才是真用处。你回去吧,转告户部,按需调度即可。”
主事再揖:“臣遵旨。陛下炼丹辛苦,还望保重龙体。”说罢,捧着回执缓缓退下,走出药庐时,回望见那抹青布身影又埋首于草药间,晨光落在他肩头,竟比宫中的龙袍更显沉稳。
人群里,一个常去镇上赶集的老汉眯着眼打量着国库司主事的官服,忽然“呀”地一声低呼,拉着身边人嘀咕:“那衣裳……是京城来的官爷!上次在县太爷府里见过同款补子,说是管国库的大官!”
这话像投入水面的石子,瞬间在百姓中漾开涟漪。
“能让国库司的人亲自来取东西……林先生到底是啥身份?”
“可不是嘛,寻常郎中哪有这本事,连国库都能调动!”
“难怪他炼丹收钱米却从不私藏,原来是……”有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神里闪过一丝敬畏。
人群后排,王二抱着刚换来的丹药,忽然想起林恩灿给娘扎针时,指尖稳得像山;想起他说“钱米要回哺百姓”时,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挠了挠头,咧开嘴笑:“管他是啥大人物,能给咱治病、替咱着想,就是好官!”
这话一出,百姓们纷纷点头。是呀,不管身份多显赫,肯蹲在泥地上给人瞧病,肯把辛苦钱充作公用,这样的人,值得信,值得敬。
阳光穿过药庐的窗棂,照在林恩灿专注碾药的手上,也照在百姓们渐渐平和的脸上。身份的谜团或许还在,但那份藏在药香里的暖意,早已比任何头衔都更让人踏实。
“要不……咱们悄悄跟着看看?”有人提议,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动了心。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自告奋勇:“我们去,脚程快,保证不被发现。”
林恩灿送国库司的人出门时,眼角余光瞥见墙角缩着个小脑袋——是王二家的小子,正扒着柴禾垛偷看。他心里好笑,却没点破,转身往药庐后园走,那里种着些草药,他每日都要去浇浇水。
几个跟踪的小伙子猫着腰,躲在树后张望。只见林恩灿摘下草帽,露出额角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上次为救个落水娃撞的。他拿起水壶,蹲在田埂上给草药浇水,动作慢悠悠的,像个普通的庄稼人。
忽然,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县里的捕头带着人来了,嚷嚷着要抓“冒充官爷行骗的江湖郎中”。小伙子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正想冲出去,却见林恩灿直起身,从怀里掏出块腰牌,往捕头面前一亮。
捕头看清腰牌上的龙纹,“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身后的差役们也跟着磕头,大气不敢出。林恩灿淡淡道:“我与百姓交易,自愿公平,何来行骗?”
躲在树后的小伙子们这下看傻了——那腰牌,上次在府衙供桌上见过仿品,是皇家专用的“御赐通行牌”!
等捕头灰溜溜走了,林恩灿似有感应,朝树后看了一眼,扬了扬手里的水壶:“要吃瓜吗?后园种的脆瓜熟了。”
小伙子们你推我搡走出来,脸红得像熟透的瓜。其中一个挠着头笑:“林先生,您……您真是大人物啊?”
林恩灿递给他们每人一块脆瓜,笑道:“我就是个种药的,只是偶尔能调动些方便罢了。”阳光落在他脸上,那道疤痕在笑纹里若隐若现,竟比任何勋章都动人。
小伙子们啃着瓜,忽然觉得,不管林先生是啥身份,能和他们一起吃瓜、一起在田埂上晒太阳,就比啥都强。至于身份谜团?下次再跟着看便是,反正日子还长着呢。
小伙子们啃着脆瓜,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滴。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问:“林先生,那捕头见了您的腰牌咋吓成那样?您是不是宫里来的?”
林恩灿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瓜汁,指着园子里的草药笑道:“你看这紫苏,既能当菜吃,又能入药,到了秋天还能收籽。它就是紫苏,不会因为有人把它当宝贝就变成灵芝,也不会因为长在野地里就不是好东西。”
这话听得小伙子们一愣一愣的。王二家的小子突然跳起来:“我懂了!林先生您就像这紫苏,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咱村头,都是能帮人的好先生!”
林恩灿被他逗笑了,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比喻不错。”
正说着,远处传来牛车轱辘声,是村里的张大娘拉着一车新收的绿豆路过,看见他们就喊:“林先生,上次您给的方子真管用,俺家老头子不咳嗽了,给您送点绿豆尝尝!”
“大娘客气啥,放这儿吧,回头我煮绿豆汤,大家一起喝。”林恩灿接过麻袋,掂量了掂量,“晚上来药庐,我给你们熬绿豆沙。”
“好嘞!”张大娘乐呵呵地走了。
小伙子们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刚才的疑惑都没了意思。管他是不是宫里来的,能给张大娘开方子、能和他们一起啃脆瓜、能熬绿豆沙的,就是他们认识的林先生。
夕阳把药庐的影子拉得老长,林恩灿蹲在园子里翻土,准备种新的草药。小伙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村里的新鲜事,偶尔帮着递把锄头、浇点水。风里飘着草药和泥土的香,还有绿豆的清甜味,日子就像这园子里的草,普通,却透着股劲儿地往上长。
至于身份?谁在乎呢。反正他们知道,林先生就在这儿,就在这药庐里,就在他们身边。
那百姓是个走南闯北的货郎,见多识广,此刻正眯着眼打量林恩灿,手里的拨浪鼓都忘了摇。他忽然一拍大腿,声音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俺想起来了!你这眉眼、这气度,像极了京城里的那位!”
林恩灿手里的锄头顿了顿,泥土顺着锄刃滑落,他抬眼笑问:“像哪位?”
“就那位!”货郎往前凑了两步,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去年俺去京城送货,远远瞅见过陛下的銮驾,那龙椅上的人,眉眼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这鼻梁,又挺又直,还有这说话的调子,慢悠悠却带着股劲儿……”
周围的百姓都愣了,你看我我看你,忽然有人小声接话:“难怪国库司的人对您毕恭毕敬……”
“还有皇家腰牌……”
“上次县太爷见了您,腿都软了……”
议论声像潮水似的漫开来,林恩灿却只是弯腰继续翻土,锄头入土的力度均匀,仿佛没听见。直到货郎又追问:“您真的是……?”
他才直起身,把锄头往田埂上一靠,拍了拍手上的泥:“像,不代表就是。”他指着园子里的野菊,“你看这野菊,开得跟御花园里的菊差不多,可它长在这儿,能治头痛;长在御花园,只能供人瞧。地方不同,用处也就不同。”
货郎挠挠头,似懂非懂。百姓们却忽然安静了——是啊,就算真像,又能怎样?他在这儿种药、治病、陪大家啃脆瓜,这就够了。
王二家的小子突然跑过来,递上一颗刚摘的野草莓:“林先生,不管你像谁,这草莓甜,你尝尝!”
林恩灿接过来,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漫开来。他看着眼前一张张真切的笑脸,眼里的光比京城的銮驾更暖:“好吃。”
至于像不像皇帝,像不像哪位大人物,在这口清甜里,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那货郎还想再问,却被旁边的张大娘拉了一把。张大娘朝他使个眼色,低声道:“管他像谁,能给咱治病、陪咱种庄稼的,就是好人。”
货郎愣了愣,看着林恩灿蹲在地里,手把手教王二家的小子辨认草药——“这是蒲公英,叶子锯齿状,根能消炎”,阳光落在他侧脸,那道救人时留下的疤痕被晒得微微发红,哪有半分皇家的疏离?倒像邻家那个会帮人修农具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