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1章 金虹的要求(2 / 2)
世间风云,聚散无常。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陛下已掌乾坤,前路坦荡,老衲在此,反而徒惹尘埃。”
凌不凡知他去意已决,便起身对着金虹大师郑重一礼:“大师去意已决,朕不便强留。
落霞谷之恩,东陵上下,没齿难忘。”
金虹大师坦然受了他这一礼,这才缓缓道:“陛下不必如此。
老衲此行,亦有一事,需向陛下言明。”
“大师请讲。”
“前些时日陛下与般若寺之约,陛下可还记得?”金虹淡笑道:“般若寺不求闻达于诸侯,不恋世间权位。
只望陛下秉承初心,善待天下苍生,使我佛门有一方清净之地,可度化世人,传承法脉。
此乃当初之诺,亦是老衲临行前,唯一牵挂........”
凌不凡神色肃然:“大师放心,在下虽非佛门弟子,亦知信义二字重逾千斤。
东陵对般若寺之承诺,绝不敢忘。
待天下初定,吏治清明,朕必下令,尊般若寺为国教之一,划拨田产,助大师弘法,绝不容任何人扰佛门清净。
此非交易,乃是对大师与般若寺匡扶正道、于危难之际伸出援手的由衷感佩与回报!”
金虹大师闻言,脸上露出了真正释然而欣慰的笑容,那是一种放下了最后牵挂的轻松。
他退后一步再次深深一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陛下有此一言,老衲便放心了。
天下众生,有望矣。”
他直起身:“陛下,娘娘,前程珍重。
世间路远,佛海无边,望二位能持本心,泽被苍生。
老衲这就告辞了。”
言罢,他不再有丝毫留恋,转身便向殿外走去。
凌不凡与武瑶立于殿中,默默注视着那清瘦却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宫门之外,心中皆是感慨万千。
“金虹大师,真乃世外高人也。”武瑶轻声叹道。
凌不凡微微颔首,握住了她的手:“是啊,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份超脱与豁达,非常人所能及。
更何况般若寺助我良多,他日天下安定,我定当亲往般若寺,再聆大师教诲......”
武瑶看着金虹大师离去的方向,秀眉微蹙沉吟片刻:“夫君,你方才承诺,待天下初定,便尊般若寺为国教之一......
划拨田产......
此举,是否需再斟酌?”
凌不凡闻言,立刻明白了自家娘子的担忧所在。
他牵着武瑶的手,引她一同坐下:“瑶儿,你是在担心,我东陵会步上大炎供养天人教的后尘,最终养虎为患,让佛门势力过度膨胀,乃至干预朝政,成为新的天人教?”
武瑶微微颔首,美眸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妾身确实有此顾虑。
夫君,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大炎当年何尝不是倚重天人教?
结果如何?
教权甚至能影响国策,左右皇权更迭。
般若寺虽与世无争,金虹大师更是德行高洁,然世事变迁,人心难测。
一旦立为国教,享有特权,难保后世子孙不会借此坐大,形成新的利益藩篱,届时恐非百姓之福,亦非朝廷之幸......”
凌不凡轻轻拍了拍武瑶的手背:“瑶儿,你能想到这一层,足见你心系东陵长远。
不过,你放心,你夫君我,并非陵渊父皇,更不是宁陾。
我所言的国教,与大炎供养天人教,乃至旧东陵与诸教派的关系,有本质区别。”
他顿了顿,详细解释道:“首先,这国教之名,更多是一种尊崇和肯定,是对般若寺在此次国难中仗义出手的表彰,亦是稳定人心、彰显朝廷不忘恩义之举。
但尊崇,不等于放任。
我会明诏天下,国教者,当以教化人心、导人向善为本分,绝不得插手朝堂政务、地方治理,更不得干涉皇权!
此乃铁律,不容逾越。”
“其次,所谓划拨田产,并非如大炎那般,将无数良田、矿藏、税赋拱手相送,使教派富可敌国。
而是指在般若寺现有基础上,酌情赐予一些山林、荒地,允其自耕自足,或由朝廷出资修缮寺庙,以示恩宠。
其主要的生存与发展,仍需依靠自身信众供奉、讲经说法,朝廷绝不会像大炎供养天人教那样,使其成为趴在国库上的蛀虫!”
“夫君要立的,是一个清净的、劝人向善的佛门表率,而非一个能与皇权分庭抗礼、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国中之国!
宗教的力量,应用于安抚民心,净化风气,而非成为攫取权力和财富的工具。
我东陵,绝不能再走大炎的老路,也绝不会重蹈旧东陵覆辙,让这些教派成为吸附在帝国肌体上、难以根除的缠骨之蛆!
不然宁陾就不会铤而走险了.......”
武瑶听着凌不凡条理清晰、目光长远的剖析,美眸中的忧虑渐渐散去。
她反握住凌不凡的手,柔声道:“是妾身多虑了。
夫君深谋远虑,早已看透其中关窍。
如此安排,既全了与般若寺的信义,酬谢了恩情,又未给予其干政擅权的资本,更断了其日后坐大、成为隐患的可能。
恩威并施,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是妾身未能领会夫君的深意。”
凌不凡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你我夫妻一体,你为我查漏补缺,乃是分内之事。
这天下是我们夫妻共同的,任何潜在的隐患,都需你我一同警惕。
瑶儿,有你在身边,我方能更加安心地去谋划这千秋大业。
当年爹爹走过的老路宁陾也走了,他们似乎都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却无法将其彻底根治,到了我们这一代就别给子孙后代留隐患了。”
“夫君......”武瑶依偎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柔声喊了一句。
“嗯?娘子怎么了?
若是有话要说直言便是,难道夫妻之间生疏了不成?”只要武瑶一开口,凌不凡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这也是夫妻二人之间的默契了。
武瑶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夫君......方才您与父亲在殿内的谈话,妾身.....并非有意,但确实听到了些许.......”
“哦?瑶儿喜欢偷墙角啊?”凌不凡调侃道。
“夫君!”武瑶白抬眸白了一眼自家夫君:“说正事呢!”
“好好好!娘子直接说便是,夫君听着!”凌不凡笑呵呵道。
武瑶美眸中有着些许歉意:“妾身知道,此事关乎夫君身世根源,更是你们父子间的私密话,本不该妾身置喙......
但妾身既是您的妻子,与您荣辱与共,一体同心,有些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夫君。”
凌不凡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中了然:“瑶儿,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直言的吗?
但说无妨,这世间谁都可以有错,唯独我家娘子错不了!”
“你就嘴贫吧,尽说些不着调的话......”武瑶轻轻握紧了他的手,目光满是柔情般的嗔怪:“夫君,父亲大人所言.....
妾身觉得,确有道理。
认祖归宗,重入陵氏宗谱,于公于私,或许真的是当下应当考虑之事。”
她见凌不凡神色平静,并无不悦,便继续缓缓道来:“于公而言,夫君继承的是东陵皇统,是先皇陵渊陛下的基业。
陵姓.....才是东陵法统的象征,是凝聚旧臣民心的一面旗帜。
夫君以凌姓君临天下,虽无人敢明面质疑,但难免会让一些念旧的遗老遗少心中存有芥蒂,甚至可能被少数别有用心之人拿来作文章。
这对爹爹他.....也是不太好的。
若夫君重归陵姓,入宗谱,祭太庙,便是向天下昭告,您不仅是开疆拓土的雄主,更是名正言顺、光复祖业的嫡脉正统。
这份法理上的彻底圆满,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凌不凡听着武瑶条分缕析的言语,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他伸手轻轻抚过武瑶的脸颊。
“我的傻娘子啊!”他轻叹一声,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了些,“你说的这些,为夫何尝不知?
法理、人心、正统。
这些道理,我都明白。”
“但在我心里,有些东西,比这些更重要。
凌这个姓氏,是爹给我的。
它不仅仅是一个称呼,更是我成长的印记,是爹对我视如己出的证明,是我作为凌不凡这个人,最真实的过去。”
他顿了顿:“我若此刻弃凌姓而重归陵氏,天下人会如何看爹?
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儿子,一旦飞黄腾达,便急不可耐地要撇清与养父的关系?
这就是一个两面性的问题,不管你怎么做,都会有人在背后议论!
我绝不能让他承受半点这样的非议。
养育之恩,大于天。
这份情,我凌不凡此生不忘,此姓,亦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