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幻母怀中刃旧痕（2 / 2）

他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想要将她从那该死的消散过程中拽回现实！

然而，他的手穿透了那片逐渐消散的光影，只抓到了一片冰凉的、虚无的空气，仿佛抓住了无尽的寂寞与绝望。

最后，留在他视线里的，是母亲彻底消散前，那张布满泪痕，却带着极致心疼与幸福笑容的脸庞。

那笑容，仿佛在与他做最后的告别，也仿佛是在向这个她深深眷恋的世界，和她用生命爱着的孩子，献上最深的祝福与祈愿。

她最后的声音，如同缥缈的微风，轻轻拂过他的耳畔：

“孩子……祝你……幸福……”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身影彻底化作了无数金色的光尘，如同萤火虫般，在他徒劳伸出的手臂间盘旋、升腾，最终，消散于无形之中，只留下一片空旷与寂静。

“不——！！！”

一声撕心裂肺、蕴含着二十多年所有痛苦与思念的咆哮，从司马懿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震撼天地！

他仍旧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双手疯狂地在空中挥舞、抓挠，企图将那已经消散的光尘重新聚拢，将母亲重新抱回怀中，感受那温暖的怀抱与熟悉的气息！

然而，他抓到的，只有一片虚无。彻头彻尾的、令人绝望的虚无，如同深渊般吞噬着他的心灵。

与此同时，周围的幻境也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彻底崩塌！

朱漆大门碎裂成尘，鎏金匾额湮灭无踪，古桃树化作齑粉飘散，漫天桃花瓣如同泪水般蒸发殆尽……所有的温暖、色彩、声音，都在一瞬间被绝对的黑暗吞噬，只留下一片死寂与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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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司马懿的意识从那片崩溃的虚无中被猛地拽回现实时，巨大的眩晕感和失重感让他几乎呕吐不止。

他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中，还残留着未散的巨大悲痛、恐慌以及一丝癫狂的绝望，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

视线迅速聚焦。

月光，依旧是那清冷的、透过窗棂洒下的月光，静静地照耀着这个寂静的房间。

房间，依旧是那间弥漫着淡淡药香、属于甄姬的静谧寝居，仿佛时间在这里都放慢了脚步。

空气中，那首悠扬中透着几分诡异的笛声，不知何时已悄然止息，宛如一场梦境的戛然而止。

一切，似乎都回归到了最初的模样，宛如一幅被重新展开的画卷。

然而……触感却不对。

他的怀中，并非空空如也。

他真切地抱着一个人，一个温热柔软、带着鲜活体温与细微呼吸起伏的身体，那是实实在在的生命迹象，而非虚幻的泡影。

这真实的触感，与他方才拥抱母亲时，那逐渐虚幻、最终如光尘般消散的感受，形成了无比残酷且鲜明的对比！

犹如黑暗与光明的碰撞，刺痛着他的心灵。

他僵硬地、近乎机械地低下头，动作迟缓得如同被岁月凝固。

映入他眼帘的，不是母亲那带着温柔笑意、如月华般皎洁的白发面容。

而是甄姬那张苍白却美丽、神色复杂如深邃幽潭的脸庞。

不知何时，她已放下了唇边的“梦魇蜕生”笛，静静地任由他以一种几乎要勒断她骨头的力道紧紧拥在怀里，仿佛她是他在狂风暴雨中唯一的避风港。

她微微仰着头，目光如清澈的湖水，情绪在其中翻涌，复杂得如同迷宫般难以解读。

有为他能再次见到母亲、短暂慰藉思念之苦而泛起的一丝欣慰与喜悦，宛如春日里的第一缕阳光；但更多的，是看到他此刻这副失魂落魄、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般痛苦的模样，而涌起的深不见底的心疼与怜惜，好似冬日里的凛冽寒风。

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如同蜿蜒的小溪；猩红的眼眶，像是燃烧的火焰；剧烈起伏却空洞的胸膛，仿佛一座失去了生机的山谷；眼中那尚未褪去的、如同失去一切般的巨大哀恸，宛如黑夜中的无尽深渊……这一切，都像锋利的针一样，狠狠地扎在甄姬的心上，让她痛不欲生。

司马懿也凝视着她，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和无法聚焦，仿佛置身于迷雾之中。

现实与幻境的巨大落差，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认知之上，让他的世界瞬间崩塌。

他抱着甄姬，手臂却依旧保持着那种濒死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僵硬姿势，仿佛还没有从那个崩溃的幻境中完全回过神来，如同一只迷失在黑暗中的孤雁。

甄姬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无法抑制的战栗，如同地震中的大地。

她没有挣扎，没有推开他，甚至没有去在意自己被他勒得生疼的身体，仿佛她是一尊默默承受一切的雕像。

她只是静静地、深深地回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温柔与坚定。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僭越”的举动，宛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努力模仿着记忆中司马夫人那温柔而包容的姿态，抬起双臂，更加用力地、却也更加温柔地回抱住了司马懿僵硬而冰冷的身体，仿佛她要用自己的温暖融化他心中的坚冰。

她将他的头轻轻按在自己不算宽阔、却愿意为他提供片刻安宁的肩头，一只手环住他的背，另一只手则像刚才幻境中司马夫人做的那样，开始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拍着他因情绪剧烈波动而紧绷的脊背，动作如同春风拂过花朵般轻柔。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安抚意味，仿佛她是一位温柔的魔法师，在施展着治愈的魔法。

她没有说话。

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如同褪色的画卷。

她只是这样抱着他，搂着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那颗仿佛在幻境崩塌中再次死去一次的心脏，仿佛她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要为他驱散寒冷；用自己无声的陪伴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至少在此刻，还有人愿意分担你的痛苦，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如同黑暗中的一丝曙光。

时间，在两人无声的拥抱中缓缓流淌，宛如一条静静的小溪。

月光悄无声息地移动着，将相拥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出长长的、交织在一起的影子，仿佛是一幅永恒的画卷。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司马懿僵硬的身体，终于在她持续不断、温柔而坚定的抚拍下，极其细微地松弛了一丝。

那紧绷的、如同钢铁般的肌肉，似乎有了一丝软化的迹象，仿佛是冰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开始融化。

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冰冷和嘲讽来武装自己，仿佛他卸下了所有的铠甲。

他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了她的颈窝，仿佛想要借此隔绝外界的一切，也仿佛是想从这具与母亲截然不同的、属于甄姬的身体上，汲取那一点点可怜的、替代性的温暖，如同一个在寒冬中渴望温暖的孩子。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甄姬颈侧的肌肤上，带来一阵灼人的触感，仿佛是一颗燃烧的流星划过夜空。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无声流淌的泪水，和他微微耸动的肩膀，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能说明他内心的崩溃与痛苦，宛如一场无声的风暴。

甄姬感受到了颈间的湿热，她的心也跟着狠狠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她收紧了手臂，将他更紧地拥在怀里，仿佛想用自己的身体为他筑起一道抵御外界风雨的、暂时的避风港，如同母鸡保护着小鸡。

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那抚拍着他后背的手，变得更加轻柔，更加充满了耐心，仿佛是在弹奏一首温柔的乐章。

在这个月光清冷的夜晚，在这间弥漫着药味的房间里，权倾朝野、冷酷无情的司马懿，卸下了他所有的面具与防备，在一个他曾经或许并不完全信任、关系复杂的女子怀中，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无声地宣泄着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对母亲的思念与失去她的巨大悲恸，仿佛是一场迟来的暴风雨。

而甄姬，则选择了以这样一种沉默而温柔的方式，承接了他的脆弱，守护着他这短暂却真实的崩溃。

她知道，当黎明来临，他或许又会变回那个算无遗策、冷血无情的司马仲达。

但至少在此刻，她希望自己的怀抱，能带给他一丝微不足道的、人间的慰藉，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光。

夜，还很长。

而这份于崩溃边缘滋生的、复杂难言的情感羁绊，也在这无声的拥抱与泪水中，悄然发生着某种微妙的变化，宛如一颗种子在黑暗中悄悄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