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黑狗（1 / 2）
笼中群兔惊得挤作一团，江颂宜望着匕首上倒映的少女笑靥，突然想起前世城破那日——白林夕也是这样笑着，将淬毒短刀刺入南诏细作心口。
暮色渐浓时，正厅鹤嘴香炉吐出袅袅青烟。江老夫人握着鸠杖端坐主位，翡翠抹额映着烛火：“奕桓此次归来，该把亲事定下了。“
江奕桓手中银箸“当啷“碰在青瓷碗沿。薛歆适时递上帕子，指尖状似无意拂过他腕间旧疤：“将军当心烫。“
江颂宜突然伸筷夹走薛歆面前的芙蓉糕：“这糕点瞧着新鲜。“她当着众人面掰开酥皮，露出里头猩红馅料，“哟，还是红豆沙的。“
白林夕舀着冰镇酸梅汤凑过来：“给我尝尝？“银匙突然打翻在薛歆袖口，深色水渍迅速洇开，“哎呀，我陪薛姑娘更衣。“
“不必。“薛歆攥紧衣袖起身，腕间银镯与瓷碗相撞发出清响，“我自己去。“
江老夫人鸠杖重重顿地：“都坐下！“浑浊目光扫过江颂宜腰间御赐玉佩，“圣上既封了你县主，更该谨言慎行。“说着看向江奕桓，“白家丫头与你自小相识。“
“老夫人。“江颂宜突然笑吟吟打断，“您发间这支金累丝凤簪，可是前朝内造的款式？“她指尖轻点自己鬓边玉簪，“上月宫中赏赐时，皇后娘娘特意嘱咐过。“
满室俱寂。江姝手中汤匙跌进碗里，溅起几点汤汁落在薛歆手背。江奕桓皱眉望去，却见那处肌肤竟泛起诡异青紫。
“薛姑娘怎么了？“白林夕突然拽过她手腕，“这伤痕像是。“话音未落被江颂宜按住肩头：“表姐尝尝这樱桃毕罗，御厨亲传的手艺。“
江老夫人眯起眼睛打量薛歆，鸠杖上的翡翠鸠鸟眼珠在烛火中泛着幽光：“薛姑娘既是奕桓恩人，明日让账房支二百两银子裁几身新衣。“
江颂宜垂眸搅动碗中冰酪，听着身侧薛歆柔声道谢。忽然一缕异香钻入鼻尖，她借着夹菜动作倾身，果然在薛歆腰间香囊瞥见几粒朱砂色的蛊卵。
戌时三刻，江颂宜提着羊角灯往阆华苑去。路过桃林时忽闻金铁交鸣，月光下两道身影缠斗正酣。江奕桓银甲未卸，红缨枪挑飞薛歆手中短刃：“姑娘好身手。“
“将军恕罪！“薛歆跌坐在地，衣襟散开处露出染血的绷带，“我见有人影闪过。“
江颂宜突然将灯笼掷向树丛，惊起几只夜鸦：“好巧，我也瞧见个鬼祟人影往祠堂去了。“她笑盈盈扶起薛歆，“不如同去瞧瞧？“
竹筷碰在青花瓷碗沿发出清脆声响，江奕桓忽然搁下碗盏：“怎的整日不见二哥？“
正厅陡然静得能听见冰鉴化水的滴答声。老夫人转动佛珠的动作顿了顿，三姑娘江卿画被鱼刺卡住似的猛咳起来，许氏垂眸给江颂宜添了勺蟹粉豆腐。
“那赌鬼输得裤衩都不剩，早被扫地出门啦！”
江奕桓手背青筋一跳。抬眼见江颂宜正斯文地舀着豆腐，樱唇沾着蟹黄的模样乖巧得很，若非听见这声讥讽，当真要被她骗过去。
“奕桓哥哥你不知道？“白林夕叼着麻辣兔头抬头，琥珀色的眸子映着烛火，“今早进城时，我瞧见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她突然噎住，讪讪笑道：“当然江二哥腰缠万贯，定是那乞丐生得肖似。“
“就是他。“江颂宜截断话头，银匙在碗沿敲出清越声响，“二哥哥如今在城隍庙讨生活，昨日还找我讨过馒头呢。“
薛歆腕间银铃叮当：“侯府公子怎会。“
“啪！“许氏将翡翠箸拍在玛瑙筷枕上，“柏川输光珍馐阁，连祖传玉佩都押给了赌坊。“她睨着江颂宜发间新换的东珠步摇，“多亏颂宜出主意，让他尝尝民间疾苦。“
“这主意妙极！“白林夕拍手时，腕间银镯撞得叮咚响，“明儿我就去讨回施舍的铜板，定要让江二哥学会自食其力！“
江卿芝捏着帕子帮腔：“虽说二表哥受罪，可颂宜也是为他好。“
江颂宜专注地挑着松鼠桂鱼的刺，心里却笑开了花：“改造他？我可没那菩萨心肠。光是想到他啃冷馒头的模样，这鱼都能多吃半条。”
“咳咳！“江鼎廉举杯的手抖了抖，琥珀酒液洒在虬髯上。老夫人闭眼念了声佛，许氏默默给女儿夹了块炙鹿肉。
江奕桓额角突突直跳。他就知道这丫头没安好心！但转念想到二哥往日赌瘾发作的模样，又觉得活该——若像他这般严于律己，何至于此？
“娘不觉得蹊跷？“他突然握紧剑柄，“二哥往日输赢不过百两，怎会突然欠下十几万两？怕是有人做局。“
“总算有个明白人。”江颂宜咽下鹿肉，“盛丰商行惦记珍馐阁不是一天两天了，偏那蠢货还当人家是知己。”她舀了勺冰镇杨梅羹，惬意地眯起眼：“如今赌场地契在我妆匣躺着，珍馐阁每日进账三百两，江柏川赚的银子嘛。自然都姓江——我这个江。”
“当啷！“江奕桓的佩剑撞翻茶盏。他死死盯着江颂宜发间的东珠——那珠子足有龙眼大，原是番邦贡品。
“颂宜。“许氏欲言又止。她记得上月女儿说要盘间胭脂铺，怎的转眼竟吞下盛丰商行的产业？那商行背后可是。
“二叔尝尝这糟鹅掌。“江颂宜笑盈盈给江鼎廉布菜，“听说赌坊新来了个西域厨子，最擅炙烤骆驼峰，改日请您尝鲜。“
江奕桓突然觉得脊背发凉。少女月白襦裙上绣着缠枝莲，此刻却像条吐信的白蛇。他猛然想起边关传说：最毒的蛇往往披着最绮丽的皮。
“你如何从盛丰商行虎口夺食？“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江颂宜歪头轻笑，鬓边步摇坠着的水晶晃出碎光：“自然是。赌坊老板自愿将地契赠我呀。“她指尖抚过菜单，“至于珍馐阁——二哥亲手画的押，府尹大人盖的印，白纸黑字做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