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料敌机先(2 / 2)
郢州,南梁邵陵王府灯火通明,不时有丝竹管弦之声传出。
厅堂内,长案上陈列着洞庭银鱼、太湖白虾等时令珍馐,金杯玉盏错落放置,器皿上镶嵌的各色宝石在烛光下流转着炫目的光彩,与盘中美食交相辉映,直教人眼花缭乱。
两侧乐伎轻拨阮咸,慢拢琵琶,丝竹之声萦绕梁间。
厅堂上首,一张宽大的紫檀木王座格外醒目。座上铺着一张完整的白虎皮,毛色雪白,黑纹森然。
邵陵王萧纶那肥胖的身躯深陷在柔软的白虎皮中,活像一团发酵过度的面团,几乎与王座融为一体。
他约莫二十上下年纪,但面庞浮肿,因常年纵情酒色而显得松弛无力。他此刻醉眼迷离,眼袋浮凸,一双细长的眼睛几乎眯成了缝隙。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嘴角湿润,一丝涎水险些要顺着肥厚的下唇滴落。
萧纶身着一件绛紫色云纹锦袍,以金线密密绣着四爪蟠龙,彰显着他的尊贵身份。然而这华贵的衣袍却被他的身躯撑得紧绷,腰间玉带深深勒入肥肉之中,仿佛随时都会崩断。
袍襟微敞,露出内里雪白的中衣领子,却已沾染了斑驳酒渍。他头上未戴冠冕,只松松挽了个髻,插着一根青玉簪,几缕散发黏在汗湿的额角,更添几分颓唐。
他左右各搂着一名歌姬,那两个女子皆衣衫半解,杏眼桃腮,媚眼如丝,柔软的躯体依偎在他身侧。葱白的手指时而为他斟酒,时而拈起果品喂入他口中,轻薄的纱衣滑落肩头,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也浑不在意。
萧纶举起一只酒杯,手臂微颤,杯中琥珀色的美酒随之晃动,对着下首一人高声劝酒,声音沙哑:
“来来来!满上!再给天使满上!”
说着,他的目光努力聚焦,投向客席。
下首右侧,一人正襟危坐,与满堂的奢靡喧嚣格格不入。
那人约三十五六年纪,身形精干,肩宽背直。他面容冷峻,颧骨偏高,鼻梁挺直如刀削,紧抿的薄唇唇角微微下撇,带着一种天生的倨傲。他的皮肤是常经风沙的粗糙质感,眉眼深邃,冷静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包括那位醺醺然的南朝亲王。目光中没有任何沉迷或讨好,只有审度,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若有若无的嘲讽。
他穿着一袭玄色窄袖常服,用料是北地特有的厚实锦缎,毫无南朝的绮丽纹饰,仅在领口和袖缘以暗银线绣着简单的回字纹。腰束同色革带,带扣是毫无花哨的青铜兽首。脚蹬一双黑色皮靴,靴筒紧束小腿,沾着些许未曾拂尽的尘土,显是远道而来,风尘未洗。
他坐姿挺拔,双手平稳地放在膝上,与萧纶瘫软如泥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
他面前的酒杯仍是满的,清冽的酒液在杯中微微荡漾,映着顶上的烛火,他却碰也未碰。
“天使远道而来,辛苦!辛苦!”
萧纶见他不动,强忍心头不满,拍着自己大腿高声道:
“小王这里别的没有,美酒美人管够!哈哈哈!定要让天使尽兴而归!”
他猛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发出一阵大笑。笑毕,他推开身边一个正欲替他擦拭嘴角的歌姬,肥胖的身躯努力向前倾塌,这个动作让他气喘吁吁,脸上的肥肉都挤在了一起。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故作亲近道:
“不瞒天使,如今江南苦建康久矣!我父皇……嗝!”
浓重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客席上那位使者似乎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萧纶浑不在意,用袖子抹了把嘴,继续道:
“我父皇年岁老了!整日里就知道念经拜佛,妄图得什么功德果报!朝政?哼!朝政全都荒废了!宠信朱异那等只会溜须拍马、阿谀逢迎的奸佞小人!忠良见斥,贤能远遁!这大梁的江山,这富庶的江南,早就……早就被折腾的民不聊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