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归乡曲三 幻海蕈妖(2 / 2)
“在岛上,花花婶婶同我们说话时用语流畅并无障碍。可她与那些族人交谈时,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药庐里,村长与婶婶都是用刻板记叙的,这不得不引起了我注意。
后来到了另一座岛,壁画上刻着‘夜叉’、‘流鬼’、‘驱度寐’等汉字……我细细查看,才明白,他们并不只是渤海国人。”
辛澜玉的神色微变:“你竟然识字?”
南星点了点头:“确实识得一些,只是……记不得是怎么学的了。”
岳清澄的眉目渐渐冷了:“那让你留守窟中,为何又带锦衣卫与女卫闯进地宫里?那时你手里的弓,又是哪来的?”
南星一愣,眼神闪了闪,转头看向辛澜玉。
辛澜玉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声音平静,却不容辩驳:“我确实有讲过,我们在里面长时间没出来,让锦衣卫和女卫攻进去,可那不是对你说的!”
空气骤然紧了几分。
南星下意识的垂眸,声音发紧:“可……可事急从权!敖厉叔过来说你们有危险,我们才会进去的!那把弓……也是敖厉扔下的!”
“真有这么巧的事?”岳清澄盯着她,冷声质问:“你一个宁安镇的农家女子,会识字、会射箭?这一路上,宝儿姐妹与我都讲过各自的来历,唯独你什么都没说。”
她的语气低沉而凌厉:“你来岛上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澄姐……”南星抬眼,神色无辜而迷茫,“我被人拐到岛上,还能有什么目的?况且他把花花婶婶也带走了,你们也在地宫里见到了不是?”
岳清澄的手指一点一点抬起,指向桶中的幽煌:“可若不是他说,我家的惨案,你的母亲和外公知道些什么。我会以为你与那张兴萍一样,是混在人群里的恶鬼罗刹!你有什么要说的?”
南星的喉咙动了动,目光落回桶里。
幽煌在桶中呆愣愣的,不再出声,仿佛连魂都被抽走。
忽然,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虞春花挎着药囊疾步而下,衣袖卷起风,“不对!船上的气息不对!”
她脚步几乎踉跄地逼近几人,指向桶中,嗓音劈裂:“你们以为他在讲故事?他不过是在拖住你们心神!他……”
她话未说完,眼神忽然定住。
桶里的皮肉开始下陷,腐臭之气弥漫开来,尸缝里有浊气在鼓动。
“他已经逃了!”虞春花指尖一颤,声音带着抖,“尸解之法,他用肉身傀儡稳你们,阴魄早已脱身!”
她环顾四周,眼神忽然一转,猛地抬头。
楼上传来急促的“铿铿”声,铁器相击,声声乱作一处。
“二师兄!你怎么了!”
“青峯,冷静点!”
皇甫流云与谢忘川追至舱口,却在踏上甲板的刹那顿住。
陆青峯背对着他们。衣袍半敞,手臂上仍留着先前狼咬的处处齿痕,背脊的旧伤更深,藤条抽出的瘀痕在月光下交错成片,血与汗黏在一起,像一层结不干的壳。
风自破口灌入,吹起他垂散的发梢,发丝一缕缕掠开,露出那双血红的眼。
剑锋划着木板拖行,声音低沉刺耳,像有人在磨骨。
“二师兄!”皇甫流云沉声唤。
陆青峯的肩微微一颤,喉间似有低吼,可下一瞬,那双猩红的眼猛地抬起,剑锋破风,直逼皇甫流云面门!
谢忘川几乎是凭本能拔刀,横格!两股劲力相碰,刀刃崩出寸寸火光。
皇甫流云趁势回身,镔铁棍横击,却被反震得踉跄半步。
陆青峯的剑势不停,连人影都拖成残线。他步步逼近,呼吸紊乱,像被什么拽着。
剑锋闪烁着寒光,几乎贴上皇甫流云的喉口的刹那,手腕猛地一抖。
那剑尖并未刺下,而是斜斜一拐,擦着他自己臂弯掠过。鲜血喷出,溅在甲板上,滚烫的气味扑散开来。
谢忘川怔在原地,皇甫流云也一时忘了闪避,只见陆青峯整个人都在发抖,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
他喉咙像被刀割,气声艰涩,几乎是拼尽全力,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师……兄,师……弟,快……快闪开!”
谢忘川神色一凛,刀光横出,力道沉狠,硬生生打落他手中长剑。
铁器坠地的声响震碎了夜风,皇甫流云趁势踏前,镔铁棍一卷,将陆青峯的双臂锁在胸前,棍势如铁环收紧。
陆青峯的身子猛地一挣,筋脉在颈侧暴起,血气翻腾,仿佛连骨骼都在反抗束缚。
风声骤紧,下舱的人已陆续拥上来,海风贴着甲板掠过,灯火斜着晃动,照出众人警惕的脸。
张太岳与墨沧溟抬着木桶走上甲板,桶中幽煌的肉身已软成泥浆,血与海腥混在一处,气味腥酸。
虞春花迎上前,眼底的光沉了几分。她俯身探气,指尖一触,眉间微敛,声音急而低沉:
“速速返魂,否则让你形神俱灭……”
话音未落,陆青峯的身体忽然一抖。
他原本垂着的头慢慢抬起,脖颈间的筋脉一根根暴出,面色在灯下扭曲成不似人形的狰狞。
诡异的声音从他喉中溢出,带着阴冷的笑意:“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副虚弱而可怜的灵魂,你却要我回魂?”
夜色中,他的笑并不像个人,带着血气与阴寒。
虞春花神色一冷,手从药囊里探出,语气平静得近乎冰凉。
“黎若!好了么?”
“婆婆!船上就这一只鸡了,糯米倒是还有很多!”黎若拎着公鸡快步上来,身后船工手里捧着两碗糯米。
“很好。”虞春花顺手接过,掌势稳如山。她的拇指按住鸡颈,另一手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刃,银光一闪,鸡喉裂开。
血喷出的一瞬,陆青峯猛地抽搐,似有无形的线牵动他的筋骨。
鲜血沿刃流淌,滴入糯米碗中。那原本莹白的米粒很快被染透,泛出一层油亮的暗红。
虞春花将一碗递给黎若,目光不离陆青峯:“学我的样子,一撒镇魂,一撒化煞。”
黎若应声,双手发抖地接过碗。
虞春花抬手,第一把糯米洒下。米粒落地的瞬间,空气里爆出“滋啦”一声,白雾升起,雾中隐有腐木烧裂的脆响。
“哦,不!”幽煌的声线从陆青峯体内溢出,痛苦而扭曲。
他张口欲笑,可嗓子里只溢出一阵嘶哑的哀鸣。声音未尽,忽又转为带哭的颤音:“别这样!我只想回到岛上去!”
语调忽上忽下,像被灼痛,又像在辩解:“那些失踪的女子,从来不是我派人抓的!我其罪何有?我本就该在岛上炼丹,为什么……要受蛊惑妄想离岛,去帮那群人的忙,真是该死!该死!”
虞春花神色不动,冷声打断:“你早就该死了,装什么无辜!”
她又抓起一把,冷声念道:“返形入壳,气散魂离!”
黎若在后照做,将手中糯米撒向木桶。那桶里的肉身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皮肉干裂,筋脉萎缩,像被灼成灰。
一把,一把,婆婆的手势精准而无情。
直到糯米尽散,桶中幽煌的身躯彻底塌缩成一堆焦黑的骨片。
那边,皇甫流云仍死死束缚着,怀中那股力气却一点点散去。
到底支不住了,陆青峯的身子缓缓垂下去跌在甲板上。
皇甫流云急上前,跪地去扶:“婆婆!二师兄这是怎么了?”
虞春花收起手,喘息微乱,却仍沉声答道:“那桶中老鬼,想借他的身子活命。”
谢忘川俯身查看,指尖在陆青峯鼻侧试了试气,脸色一变:“他的气息呢?……婆婆,他死了么。”
风从破口灌入,吹散血腥。灯火摇曳中,虞春花的声音极低:“他很坚强,魂并未散,只是被冲撞了。先让他歇着,别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