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夜落星溪 寒香如故(1 / 2)
星沙溪的石岸边,水色被斜阳照得发亮,浅流里漂着几片红枫。
南星沉默地拆开药包,指尖一松,两颗魂梦香坠入水中,轻微的声响被溪水吞没。
“姑娘,你往水里丢的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问询,巡街的差役目光落在水面的涟漪上,带着几分例行公务的警觉。
南星拢了拢药包的绳结,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半分异样:“不过是两颗冷香丸,受潮失了药效,丢了干净。”
差役探头看了眼水面,见并无异色,又打量她衣着整洁、神情淡然,不似作奸犯科之人,便不再多问,拱手离去。
水面的涟漪早已散尽,她盯着那片光,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昨夜的梦、湖底的影,全都随着那点波光散去。
步上石道往西角走去,街巷渐密,铺户的檐下挂着晾干的衣,孩童在巷口追逐,笑声被风折成断续的几段。
她走得极慢,衣角扫过地上的灰尘,鞋底碾出轻轻的声响。
巷子里原本有几道轻松的笑声,在日光与墙影之间散着,有人正随意说着什么,手里动作不断,风卷过她们的袖口,荡得影子轻晃。
忽然有人顿住,像是看见了不该出现的影子,声音在半句话里折断。
“南星?那是南星?”
巷子像被压住了一瞬,所有人愣在原地,衣袖在空中微微停着,脚下的步子在青石上顿住,空气里的灰浮缓缓落下。
“快,快,是南星。”
有人往前探了头来,声音里透出被风吹冷的惊意,目光死死锁在那道靠近的身影上。
“唉,真的是南星!”有人往前扑了半步,声音里裹着惊惶的冷意,嗓门抖得不成样子。
三年没人敢提的名字,此刻像被风掀了盖子,瞬间撞得满巷都是。
“你不是死了吗?你婆婆说你跟个姑娘去她娘家,结果一去不回,我们还以为你们被山里的虎狼叼走了!”说话的人声音拔得高,像被自己的话吓到,语尾颤着,眼神在她脸上来回扫,仿佛确认每一寸都是活着的。
“可不是嘛!云佐当年找你们找疯了,我们都劝他死心…”
最后这句落得慢,像是从背后一步步逼近,视线从人群缝隙里挤出来,带着三年累出的沉沉疑影。
巷口原本的声息在这一刻都沉下去,只剩风从屋檐下拖着灰沙,缓慢地绕过南星的脚边。
南星喉间涩意翻涌,正要回应,却见街上一个熟悉的臃肿身影匆匆走过。
她抿了抿嘴,压低声音:“诸位婶婶,大娘不必惊疑,我的失踪并非无故。一半天后,镇子的风怕是要变了,届时一切缘由,你们自会知晓。”
说罢,她转身朝着拐角的院落走去,身后的议论声渐渐远了。
院门虚掩着,她伸手一推,木轴轻响,光从缝里泻进来,院中景象一如往昔。
婆婆坐在板凳上择菜,张云佐跛着脚刷洗着肉车,院角梳小髻男孩俯身趴在池边,手指拨着水里游开的鱼。
男孩听见动静,先是抬头望了一下,眼神在她脸上凝了两息,随即猛地扑过来,小胳膊死死抱住她的腿,哭声撕裂空气:“娘!娘!是娘回来了!”
南星蹲下身,颤抖着抱住儿子,眼泪瞬间决堤:“睿睿……你……都这么高了…”
“娘,真的是娘……”男孩的哭声断断续续,脸埋在她肩头,抽噎着喊:“我不是在做梦,真的是娘,我好想你啊……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南星的肩膀抖着,手臂越抱越紧,泪水顺着脸颊一线一线落下。
二人的哭声,穿过院子,撞在檐下婆婆耳里。
“哐当”一声,菜篮从她手里滑落,菜叶滚了一地。婆婆揉了揉眼,支着桌沿慢慢站起,嘴唇哆嗦着:“星……星儿?你……你还活着?”
“娘,怎么了?”张云佐转过身,手里的布巾从指缝里滑落。
转头看到南星,眼睛瞬间红了,跛着脚地往前挪了两步,手伸到半空又猛地缩回,声音哽咽:“南星…你…你回来了…”
屋里传出轻轻的脚步声,穿素色衣裳的陌生妇人端着水走出来,看见院里的情景,整个人怔在门边。手里的碗险些没端稳,边沿磕在门柱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声尚未散开,院墙那头又传来一阵轻响,像是木桩被蹭动。
南星抬眼,视线掠向院墙。那影子还未退,她已放下睿睿,顺势踏上墙沿,半身探出,一手抄起靠墙的板砖,一手揪住那人的衣领。
“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她声音低沉,泪眼朦胧中透着狠厉。
婆婆瞧着她的身影,微微一怔,,手指在桌沿上支了支,随即抬声:“星儿,不可,不可。”
南星手上的力道收了几分,转过头来。
“星儿,下来!都是邻里街坊。”婆婆慌忙摆手,气息乱作一团。
南星松开那人,跃下墙头,手里的砖随手抛在地上:“邻居?”
“嗯,是邻居。”婆婆点了点头,声音微颤:“你们走了没多久搬来的,没事闲的常往这边瞅。”
她停了停,手在衣角上捻了捻,“我瞧着他们不像好人,还当是他们骗走了你们就,去报了官。”
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声,目光落在南星脸上,“谁知道竟是个误会,他们原是宫里出来的老人,搬来镇上颐养天年。”
南星盯着那墙角,声音不高却带着冷意:“那他们探头探脑的,在做什么?”
婆婆抬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语气缓下来:“都是可怜人,无儿无女的,行着是看睿睿小,瞧个乐子罢了,没别的坏心思。”
张云佐在一旁杵着,手还垂在身侧,似想开口又不知如何开口。
直到南星的目光落过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他喉结微动,声音发涩:“你……你与苏梅离开之后,去了哪里?我……我去过她娘家找过,说没见到你们,我还去了桃源镇,也没寻着半点影子。”
南星无声垂眼,睫毛颤了颤,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砸在衣襟上:“我们被人以赠金为由掳去了海上。苏梅为了护我,死在了那儿。我九死一生逃回来,不光是为了给她,也为了给镇上失踪的姑娘们,讨个公道。”
婆婆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心疼与懊悔:“原来是这样……我听了些闲言碎语,还以为你们真的撇下家里走了。竟是被掳走了?到底怎么回事?”
南星抬手抹掉眼泪,神色骤然冷定,眼底藏着霜:“我当初是想多捞些银钱补贴家用,却没料到中了圈套。那恶人,正是帮过咱家的‘大善人’。”
“大善人?”婆婆怔怔望着她,眉头拧起,眼神里满是茫然。
南星吸了口气,鼻腔还带着哭后的酸胀:“嗯,她带着一双儿女,在镇上盘桓了几十年,专挑咱们这样的普通人家,骗走家中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