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里的红裙 三(2 / 2)
“它‘吃’不饱……就一直……在……”
秦姨的手指冰得像铁箍,掐得我腕骨生疼。她那句“它‘吃’不饱……就一直……在……”裹着血沫和极端恐惧,砸进我耳膜。
根本不敢回头看客厅中央是不是真有东西在凝聚。
“走!”我哑着嗓子吼了一声,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和林薇一左一右架起几乎软成烂泥的秦姨。她比看起来沉得多,身体软塌塌地往下坠,血蹭了我们一身。
行李箱也顾不上了,只想立刻逃离这口活棺材。
拧开门锁冲出去的瞬间,楼道里昏暗的光线竟然让人觉得无比温暖。我们拖着秦姨,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往下奔。老旧的楼梯台阶又陡又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被无限放大,砰砰砰地砸着心跳。
总觉得身后那扇门里,有冰冷粘稠的视线追出来,钉在背心上。
一口气冲出一楼单元门,午后的阳光猛地泼在身上,刺得眼睛发疼。车流声、人语声、夏天特有的燥热空气瞬间将我们包裹。
活过来了。
直到这一刻,肺叶才像是重新开始工作,火辣辣地疼,我和林薇撑着膝盖,大口喘息,汗水混着秦姨的血滴落在发烫的水泥地上。
秦姨瘫坐在路边,背靠着一棵行道树,脸色蜡黄,眼皮半阖,呼吸微弱得吓人。
“得叫救护车!”林薇带着哭腔去摸手机,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别……”秦姨猛地睁开眼,抓住林薇的手腕,力道竟还不小,“不能去医院……”
她眼神里有一种深切的忌惮,比刚才面对那邪灵时好不了多少。“惹上这种事……官面上的地方……镇不住……反而会引来别的……”她喘着气,艰难地摇头,“送我……去个地方……”
她报了一个地址,在城西的老城区,一片快要拆迁的巷子里。
拦了辆出租车,司机看到秦姨满身血污的样子,差点拒载。塞了两张钞票,他才勉强嘟囔着让我们上车,一路开得飞快,时不时从后视镜里警惕地瞥我们。
七拐八绕,终于停在一条逼仄的巷口。砖墙斑驳,写着大大的“拆”字。空气里弥漫着老房子特有的潮湿霉味和垃圾桶的酸腐气。
依着秦姨微弱的指引,我们架着她走到巷子最深处一扇低矮的木门前。门楣上挂着一面边缘破损的小小八卦镜,蒙着厚厚的灰。门没锁,一推就开。
里面极暗,只有一盏小小的红色灯泡亮着,光线勉强勾勒出房间轮廓。逼仄,拥挤,靠墙摆着老旧的神龛,供着几尊看不清面容的神像,香炉里积满了香灰。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草药味、香火味,还有一种类似旧书本的陈腐气息。
一个干瘦得像核桃的老太婆蜷在角落的藤椅里,似乎睡着了。听到动静,她眼皮颤了颤,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珠转向我们,最后定格在奄奄一息的秦姨身上。
她没有丝毫惊讶,只是极其缓慢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还是惹到那东西头上了。”
我们手忙脚乱地把秦姨扶到屋里唯一一张板床上躺下。老太婆——秦姨叫她“师婆”——颤巍巍地起身,枯柴般的手指揭开秦姨被血浸透的衣襟,查看那恐怖的伤口。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撞击伤!秦姨胸口皮肤一片乌黑发紫,正中央,是一个清晰的、扭曲的黑色手印,边缘还在微微蠕动,像是活物。周围的血管都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墨黑色,正向四周缓慢蔓延。
师婆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没多问,转身从角落里一个黑漆漆的木柜里取出几样东西:一包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药粉,一碗浑浊的清水,还有几根细如牛毛、闪着幽蓝寒光的银针。
她示意我们按住秦姨。药粉撒上去的瞬间,秦姨即使昏迷中也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猛地绷紧又软下去。那黑色手印像是被激怒了一样,蠕动的速度加快了少许。
师婆拿起银针,手指稳得不像老人,口中念念有词,针尖带着一点微光,极其精准地刺入手印周围的几个穴位。每刺一针,就有一缕极淡的黑气从针孔里飘散出来,带着一股熟悉的、微甜腐朽的恶臭。
我和林薇死死按着秦姨,看着她痛苦扭曲的脸,听着师婆低沉含混的咒文,闻着那诡异的恶臭,只觉得浑身发冷。这个世界仿佛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底下漆黑诡异的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师婆终于停下。她额头也见了汗,喘着气拔掉银针。那个黑色手印颜色淡去了一些,不再蠕动,但依旧盘踞在秦姨心口,像一道丑陋的烙印。周围蔓延的墨黑色血管也暂时停滞了。
“暂时压住了……”师婆嗓音更哑了,透着深深的疲惫,“但这‘怨印’……是那东西临死前打的标记……沾了它的本源怨毒……跗骨之蛆……”
她浑浊的眼睛转向我们,特别是看向我。
“丫头,你破了它的‘核’,它魂飞魄散前的最后一口怨气,大半冲你来了,只是被这傻徒弟挡了一下……”她指了指昏迷的秦姨,“印在她身,念在你魂。它就算散了,这念不断,顺着味儿,迟早还会有别的找上你。”
我如坠冰窟,手脚瞬间冰凉。
师婆从神龛底下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用暗红色丝线缠绕成的结,极其复杂古朴,中间穿着一枚边缘磨损、颜色沉黯的古铜钱,触手冰凉。
“戴上,”她把东西塞进我手里,不容拒绝,“能暂时遮一遮你的‘味儿’,挡挡寻常的小鬼祟。但骗不过真正厉害的,也化不掉那‘念’。”
她喘了口气,眼神变得幽深。
“要想彻底干净,你得找到‘根’。那房子为什么成了‘凶宅’,第一个穿红裙死在那的是谁,怨气凭什么三十年不散反而成了精……把这些挖干净,断了供养它的根,印自解,念自消。”
她顿了顿,最后一句说得又轻又缓,却让人毛骨悚然。
“动作要快。在这‘印’彻底活过来之前……或者,在下一个被你的‘味儿’引来的东西……找到你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