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穷不卖看家狗(1 / 2)
槐树村最西头那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里,李老栓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屋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廉价酒精和久病卧床特有的腐闷气味。
唯一的儿子李赖子,大名李富贵,正粗鲁地翻箱倒柜,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老不死的,藏得还挺严实,一个子儿都没有!”
他对床上那具迅速冰冷僵硬的尸体,没有半分哀伤,只有嫌恶和不耐烦。
翻遍了所有角落,只摸出几张毛票,李赖子气得一脚踹在瘸腿的桌子上,震得空酒瓶咣当乱响。
“汪呜……呜……”
院子里传来一阵低低的、悲伤的呜咽声。
是那条老狗,黑子。
它是李老栓从小养大的土狗,通体乌黑,唯独四个爪子上有一圈白毛,像穿了四只白袜子,据说这种品相叫“踏雪”,通灵,护主,看家是一把好手。
李老栓在世时,常摸着黑子的头说:“老伙计,就咱俩相依为命喽。”
黑子通人性,老人病了,它就寸步不离地守着,夜里有什么动静,它总是第一个警觉地低吼。
李赖子烦透了这条狗。
他每次醉醺醺回家,黑子总是冲他吠叫,眼神里透着警惕和不喜欢。
此刻,这呜咽声更是搅得他心烦意乱。
“嚎什么丧!老东西死了,没人护着你了!”
李赖子冲着院子吼了一嗓子,抄起个空酒瓶就想砸出去。
酒瓶举到半空,他眼珠子一转,忽然停住了。
他看着院里那条因为年老而略显瘦削、但骨架依旧高大的黑狗,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镇上的狗肉馆子不是收狗吗?
这老狗虽然瘦,好歹是条大狗,怎么也能换个百八十块吧?
够喝几顿酒,或者去牌桌上摸两把了!
想到这里,李赖子脸上露出一丝贪婪又残忍的笑意。
他完全忘了老人临终前浑浊眼睛盯着他,断断续续的嘱咐:
“富……富贵啊……爹没啥留给你……就……就黑子……跟了咱家十几年……通人性的……你……你再难……也不能卖它……不能吃它的肉啊……造孽……要遭报应的……”
“报应?屁的报应!”
李赖子啐了一口,“老子就是最大的报应!”
他找出根粗糙的麻绳,打了个活扣,又拿了半个干硬的冷馒头,揣在怀里,朝黑子走去。
黑子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停止了呜咽,站起身,警惕地看着步步逼近的李赖子,慢慢向后退,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它的眼睛看着李赖子,又望向屋里,充满了悲伤和不安。
“黑子,过来,给你好吃的。”
李赖子挤出一点假笑,晃了晃手里的冷馒头。
黑子不为所动,依旧低吼着,背毛微微竖起。
李赖子没了耐心,猛地扑过去,想把绳圈套在黑子脖子上。
黑子虽然老了,但毕竟曾是出色的猎犬后代,敏捷地一闪,躲开了。
“妈的!畜生!还敢躲!”
李赖子骂骂咧咧,抄起墙角的扁担就往黑子身上抡。
一下,两下……黑子被打得哀鸣不止,躲闪不及,后腿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踉跄着几乎摔倒,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不解。
它不明白,小主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它。
趁它行动迟缓,李赖子终于把绳圈死死套在了黑子的脖子上,用力勒紧。
黑子被勒得直翻白眼,四肢挣扎,发出嗬嗬的窒息声。
“叫你再吠!叫你瞪我!老子这就送你去见老东西!”
李赖子面目狰狞,拖着挣扎哀鸣的黑子,一路出了院门,朝着镇上的方向走去。
沿途有村民看见,纷纷侧目,摇头叹息。
“赖子!那是你爹留下的看家狗啊!不能卖啊!”有老人看不下去,出声劝阻。
“关你屁事!老子的狗,想卖就卖!”李赖子恶声恶气地回骂,拖着黑子走得更快了。
黑子似乎知道命运已定,不再挣扎,只是喉咙里发出绝望的、断断续续的呜咽,那双狗眼,一直死死地盯着李赖子的背影,流出浑浊的泪水。
到了镇上的“老马狗肉馆”,老板老马是个油腻的中年汉子,看了看黑子,掂量了一下:“老狗了,肉柴,最多一百五。”
“一百五?行行行,赶紧的!”李赖子迫不及待地拿过钱,蘸着唾沫数了数,揣进兜里,看都没看黑子一眼,哼着下流小调就往赌馆钻。
身后,黑子被老马粗暴地拖进后院,它最后看了一眼李赖子消失的方向,那眼神复杂得让人心惊,有悲伤,有绝望,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
那天晚上,李赖子手气居然出奇的好,赢了不少钱。
他得意忘形,在镇上喝得烂醉如泥,直到后半夜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槐树村走。
月色惨白,山风呼啸,吹得路两边的玉米地哗啦啦作响,像无数只手掌在拍打。
李赖子醉眼朦胧,哼着小曲,只觉得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
走着走着,他总觉得身后有声音。
沙沙……沙沙……
像是脚步声,又不太像,更像是……爪子轻轻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身后空荡荡的,只有被风吹动的杂草和延伸向黑暗的土路。
“妈的,喝多了……”他嘟囔着,继续走。
那沙沙声又响起来了,不紧不慢,始终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李赖子心里有点发毛,加快脚步。
那声音也加快了频率。
他慢下来,那声音也慢下来。
他再次猛地回头!
月光下,土路中央,似乎有一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快得看不清,但好像……有四点白芒一闪而逝?
李赖子揉了揉眼睛,再看,什么都没有。
只有风声更紧了,吹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酒醒了大半。
他开始小跑起来,心咚咚直跳。
那沙沙的脚步声也变成了跑动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身后,越来越近!
他不敢回头,拼命往家跑。
离家越近,那感觉越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贴在他的后背脖子上吹气,冰凉的,带着一股……像是肉铺里那种生肉的腥气?
终于看到自家那破败的院门了!他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手忙脚乱地打开锁,撞进门,反手死死插上门栓,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喘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
父亲的棺材还停在堂屋,明天才下葬。
他惊魂未定,侧耳听了半晌,门外似乎没了动静。
“真是自己吓自己……”他松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和油,摸出火柴想点灯。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