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睡着了(1 / 2)
路知行刚进办公室坐下,还没来得及打开明安一早送来的一摞文件,就听到有人在敲门。
「进。」
今年冬天北方大雪,南方冰冻,整个陆港集团的运输线瘫痪了百分之七十。天气预报说,至少还需要半个月这批自然灾害才能过去,可哪里等得及啊,再拖下去,下一季度的产能必然过剩。
熟悉的气味越来越近,路知行抬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太太,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好姑娘,薛宴辞。
她不说话,只那么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两眼空洞,一脸委屈。
路知行起身站到薛宴辞身旁,拥她到怀里。薛宴辞冷的可怕,面庞僵硬,头发丝都冻上了。
“好姑娘,等我一刻钟,还有一个线上会,可以吗?”
薛宴辞不答话,只那么坐着。
“媳妇儿,我关了摄像头,抱着你,好不好?这个会议是尼尔瓦纳的,我已经三周没有跟过进度了,实在拖不得。”
“好,但你要一直抱着我。”
路知行低头看看怀里的人,满脸泪痕,正哭得难过。
会议很长,有半小时,说了什么,薛宴辞一句都没听到。她只听到路知行的英文讲得真好,路知行的德语也讲得很好。
薛家和章家的外迁工作早五年前就已经完成了,现如今只在国内留了一丁点儿完全没有任何关联、可随时关停的产业在纳税,保持着一点儿体面。
薛宴辞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了。
会议结束的那一刻,路知行低头去亲怀里的人,一遍又一遍。
薛宴辞是块软糖,任由摆弄。
“媳妇儿,你从哪里过来的?”
“上午有个南部的领导说要来天津中航直升机这边参观,我陪着来了一趟,下午送走后,我就来找你了。”
“知行,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你来了,雪都停了。”
薛宴辞顺着路知行的话望向窗外,下了两天三夜的大雪终于停了。
“媳妇儿,我们回家吧。”
“让周越开车吧,我想要你一直都抱着我。”
路知行答一句好,将自己的羽绒服给薛宴辞穿好。抱着她上车,又脱了外套盖在她身上。
“要和我说说吗?”
“不要。”
薛宴辞将自己埋进路知行臂弯里,她快要被逼疯了。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幕,或早或晚的事,可等到这一刻真的来了,她还是气不过。
“叶知行,别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我一直都在。”
“叶知行,你要听我的话。”
“我一直都会听你的话,除了你逼我离开这件事。”
薛宴辞隔着一件衬衣,隔着一件西装,狠狠咬了路知行一口。
她不满意,起身脱了路知行的外套,解了他的领带,解了他的衬衣扣子,狠狠咬了他一口,“听不听我的话?”
“不听。”
周越成为路知行的第三秘书已经有十年了,见过两人在车里吵架,也见过两人在车里腻歪,但从没像今天这样过。
“薛宴辞,你今天就是眼泪流尽了,我就是满身伤痕了,你也甭给我动这种歪心思。”
“不可能的事。”
京沪高速天天除雪,天天堵塞,前面一片红,后面一片喇叭声。
“周越,把车门锁好,钥匙藏起来。”
“路知行,我没有神经病。”
“管你有没有,你今天必须给我老实点。”
赶到颐和原着已经晚上七点半了,两个半小时的车程,整整耗了三个半小时才到。
周越留下钥匙就走了,他可不想留下碍眼,更不想如同明安一样,时不时的就被卷进这两个人的矛盾里,跟着他们的情绪起起伏伏。
“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薛宴辞又咬了路知行一口。
“先回家吧,好不好?”路知行见薛宴辞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回答自己建议的意思,又补充一句,“儿子还在家等着了。”
叶嘉盛是薛宴辞最宠溺的一个孩子,只要提起这个儿子,薛宴辞还是会挣扎着再动一动的。
时至今日,能触动薛宴辞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从那年她在医院躺了六个月才等到一纸任免通知,从那年她怀孕五个月被紧急调动到嘉峪关,从那年她在薛家新船下水礼当日知道爷爷去世的真相开始,一桩桩、一件件无法被原谅的事,彻底将她裹挟进狭小逼仄的死胡同了。
那个怀揣着伟大理想与抱负的姑娘渐渐黯淡无光了。
努力过、拼命过,但依旧没法儿达成目标所带来的痛苦,这么多年路知行都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一件事,薛宴辞这么多年到底在执着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伟大的前程,值得把每个四季都错过。
这么多年过去,她执着的事,又有哪件是成了的?
往大了讲,她一件事都没做成。往小了说,所有与她相关的人,都是打心眼里喜欢她,感激她,佩服她的。
“老公,我好累。”
路知行不再多说什么,推开车门将薛宴辞抱在怀里进了电梯。
再有三个星期就要到新年了,接下来的两周会有不少人前来颐和原着送年礼,叶嘉念和叶嘉硕也会在下周回家。薛宴辞若一直是这个样子,这个家会散的。
“妈妈。”
叶嘉盛站在门厅接过路知行递来的外套,并没得到任何回应,只看着爸爸抱着妈妈上二楼回卧室去了。
“嘉盛,过来。”
魏黎将小孙子唤到身旁,夹一块儿炙羊肉给他,“嘉盛,先吃饭,吃完饭我们上楼去看看你妈妈。”
“黎奶奶,我妈妈是不是生病了?”
十三年过去,叶嘉盛头一次见到如此疲惫不堪的妈妈,头一次见到如此脆弱破碎的妈妈。
在他的认知里,妈妈是个顶厉害顶厉害的人,怎么会在一天之内变成这副样子呢?头发乱七八糟的散在一旁,整个人都窝在爸爸怀里,抱着爸爸的手也是惨白惨白的。
明明今天七点吃早饭的时候,妈妈还会说会笑,还抢走了自己茶叶蛋的蛋黄,把她吃剩下的蛋白扔在自己餐盘里了。
“嘉盛,你妈妈只是感冒了,就像你前几天感冒发烧咳嗽一样,按时吃药就会好的。”
叶嘉盛快速将碗里的米饭吃完,从冰箱里拿了桃子洗过五遍就上楼去了。
魏黎看着这一切只摇摇头,薛宴辞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和那一年从云南回北京来的叶承明毫无任何差别。
那应该是2010年秋天,叶承明在云南临沧待了整整四个月。回到北京后,连着一周将书房门锁了窝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魏黎清楚记得那是在九月最后一天的晚饭时分,叶承明猛地拉开书房门,喊她去恩来顺涮羊肉。
饭桌上,叶承明也同样没说一句话,只当晚抱着魏黎哭了整整一晚,那是叶承明第三次在她面前哭。第一次是结婚那天晚上,第二次是在贵州出了事故,随军医生说以后都没法生育了。
第三次就是当晚,叶承明哭着说:黎黎,对不起。我这一生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什么事都没做成。就连照顾你这件事,我也没能做好。
今天的薛宴辞,抱着路知行的样子,和当年的叶承明简直就是同一个人,瘦弱,凌乱,毫无任何生气。
“妈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