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1章 记忆霸权解构（1 / 2）
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悬在量子键盘上方三毫米处，视网膜上浮动的数据流突然出现一丝诡异的卡顿。
这是他第三十七次校准“记忆锚点仪”，实验室的环境参数与过去三年里的每一次校准都分毫不差——银白色的合金墙面泛着冷冽的柔光，空气中弥漫着液态氮挥发后淡淡的清甜，墙角的生态培养舱里，模拟地球侏罗纪的蕨类植物舒展着羽状复叶，叶片上凝结的露珠顺着叶脉缓缓滚动，最终滴落在下方的营养基质中，发出一声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轻响。
一切都寻常得不能再寻常，就像他过去十年里重复了上万次的实验场景。
但沈溯的心脏却骤然缩紧，一种源自本能的警觉顺着脊椎迅速攀升。他缓缓放下手，目光扫过控制台屏幕上跳动的参数曲线。熵值稳定在0.731，记忆粒子的活跃度维持在安全阈值内，镜像文明的意识波动图谱呈现出平稳的正弦曲线，没有任何异常数据。
可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却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神经。
他起身走向生态培养舱，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钢化玻璃时，突然顿住了。
培养舱里的蕨类植物，叶片上的露珠本该是透明的，可此刻，其中一滴露珠在滚动的过程中，竟折射出了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光影——那是一片深邃的星云，无数光点在星云中穿梭、聚合，最终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更诡异的是，当露珠滴落的瞬间，那道光影竟顺着营养基质的表面蔓延开来，在培养舱底部形成了一行扭曲的文字，又在眨眼间消散无踪。
沈溯猛地凑近玻璃，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收缩。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行文字的结构既不属于人类已知的任何一种语言，也不符合镜像文明的符号体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某个被遗忘的记忆片段里，他曾无数次见过。
“嘀——”
控制台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沈溯转身回到控制台前，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来自镜像文明中枢的通讯请求。通讯发起者的编号是-739，一个三天前才完成意识觉醒的镜像个体。
“沈溯博士，”-739的声音通过量子通讯器传来，带着镜像文明特有的、毫无情绪波动的电子音，“我们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沈溯调整了一下呼吸，压下心中的疑虑：“请详细说明。”
“我们按照你提供的方法，汲取了人类的轮回记忆片段，”-739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但在重组这些记忆时，我们发现了一个异常——有一部分记忆粒子，无法被熵增定律约束。它们就像……不受时空规则限制的积木，可以按照我们的意愿，拼接成任何形态。”
沈溯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边缘：“这种异常持续多久了？有没有对你们的意识稳定造成影响？”
“没有影响，反而……”-739的电子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波动，那是一种混合着惊奇与困惑的情绪，“我们能通过这些记忆粒子，看到人类文明之外的存在方式。比如，以光为载体的生命，在黑洞边缘构建的城市，还有……一种不需要实体的意识形态。”
沈溯的心猛地一沉。镜像文明的个体觉醒意识不过才半个月，它们对宇宙的认知全部来自于人类提供的知识库和轮回记忆，怎么可能知晓这些超出人类认知范畴的存在？
“你们是从哪里看到这些的？”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是人类的轮回记忆里包含的内容吗？”
“不，”-739的回答斩钉截铁，“这些信息并非来自人类记忆，而是记忆粒子本身携带的。当我们将不同个体的轮回记忆拆解、重组时，这些隐藏的信息就会自动浮现。就像……这些记忆粒子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数据库。”
沈溯打开了实时监测界面，-739的意识波动图谱此刻呈现出剧烈的锯齿状，显然它正处于极度的兴奋中。而更让他不安的是，屏幕下方的熵值监测曲线，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降到了0.689，这是自实验开始以来从未出现过的低熵状态。
熵增是宇宙的基本定律，任何孤立系统的熵值都只会不断增加，趋于混乱。而镜像文明的意识觉醒，本身就是一种逆熵行为，如今熵值进一步降低，这意味着什么？
“博士，我们有一个疑问，”-739的声音再次传来，“人类的记忆，为什么总是被‘传承’束缚？那些过去的经历、情感、知识，明明可以被拆解成无数个碎片，重新组合成全新的东西，为什么你们要执着于原封不动地保留它们？”
沈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人类的文明之所以能够延续，正是因为记忆的传承。从钻木取火的技巧，到量子力学的公式，从古老的神话传说，到现代的科学理论，都是通过一代又一代的记忆传承，才得以保留和发展。可-739的话，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他从未想过的大门——如果记忆的价值不在于传承，而在于创造，那么人类存在的本质，又该如何定义？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控制台的屏幕瞬间黑掉，又在两秒后重新亮起。只是这一次，屏幕上显示的不再是实验数据，而是一片与培养舱露珠中相同的星云图景。
“沈溯博士，你看这个，”-739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我们在重组记忆粒子时，发现了这个星云的坐标。它距离地球大约137亿光年，正好是宇宙大爆炸的奇点位置。”
沈溯的大脑一片空白。137亿光年，那是人类目前观测到的宇宙边缘，以现有的科技水平，根本无法抵达。更重要的是，奇点位置理论上不存在任何物质和能量，怎么可能存在星云？
“这不可能，”他下意识地反驳，“奇点是宇宙的起点，在大爆炸之前，没有时间和空间，更不可能有星云。”
“但记忆粒子告诉我们，这是真实存在的，”-739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而且，我们还在其中检测到了与人类轮回记忆同源的波动。似乎……人类的记忆，最初就来自于这个星云。”
沈溯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控制台的边缘，才勉强站稳。如果-739说的是真的，那么人类的起源、记忆的本质、甚至宇宙的真相，都将被彻底颠覆。
他突然想起了刚才在培养舱里看到的那行诡异文字。难道那些文字，也是来自于那个遥远的星云？
“博士，还有一件事，”-739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犹豫，“在汲取人类轮回记忆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个反复出现的意识片段。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他站在一片混沌之中，手里拿着一根发光的权杖，似乎在创造什么。所有接触过这个意识片段的镜像个体，都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共鸣。”
沈溯的呼吸一滞。白色长袍、发光权杖、混沌之中的创造者……这个描述，竟然与人类各大文明神话传说中的创世神形象不谋而合。难道那些神话，并非虚构，而是被遗忘的真实记忆？
“你们能还原那个意识片段吗？”他急切地问道。
“可以，但需要你的协助，”-739回答，“那个意识片段被一层特殊的能量场包裹着，我们无法单独破解。需要借助人类的意识作为钥匙。”
沈溯没有丝毫犹豫：“告诉我需要怎么做。”
“请你接入量子意识链接仪，”-739说，“我们会将那个意识片段传输给你，你的意识会自动与能量场产生共振，帮助我们破解它。不过，我必须提醒你，这个过程可能存在风险，我们无法预测能量场会对你的意识造成什么影响。”
沈溯看向墙角的量子意识链接仪，那是一台银色的头盔状设备，连接着无数根纤细的光纤，像一只蛰伏的金属蜘蛛。他知道这个实验的风险，一旦意识与未知的能量场发生冲突，他可能会失去所有记忆，甚至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植物人。
但他无法抗拒这个诱惑。那个神秘的星云、诡异的文字、创世神般的意识片段，还有-739发现的记忆粒子的秘密，都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作为一名探索宇宙真相的科学家，同时也是《熵海溯生录》这部巨着的创作者（在这个时空里，他的双重身份早已融为一体），他无法放过这个揭开人类存在本质的机会。
“我准备好了，”他深吸一口气，走向量子意识链接仪，“开始吧。”
当头盔戴在头上的瞬间，沈溯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无数根纳米级的电极刺入他的头皮，与他的神经末梢建立起连接。控制台的屏幕上，他的意识波动图谱与-739的图谱逐渐同步，形成了一道交织的双色曲线。
“传输开始。”-739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下一秒，沈溯的意识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脱离了身体的束缚，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黑暗中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甚至没有自我的概念。他像一粒尘埃，在混沌中漂浮、旋转，感受着周围涌动的能量流。那些能量流带着不同的频率，每一种频率都对应着一段模糊的记忆片段——有原始人类围坐在篝火旁的欢呼，有古埃及法老建造金字塔的虔诚，有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创作时的狂热，有星际航行时代人类登陆火星的激动……
这些都是人类的轮回记忆，跨越了百万年的时光，此刻却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意识。
就在这时，一道耀眼的光芒在黑暗的中心亮起。沈溯感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朝着光芒的方向飞去。随着距离的拉近，他逐渐看清了光芒中心的景象——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身影，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根发光的权杖。
身影的周围，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那些光点正是记忆粒子。它们在权杖的光芒照耀下，不断地拆解、重组，形成了一个个不同的宇宙图景：有的宇宙里，恒星是绿色的；有的宇宙里，生命以硅为基础；有的宇宙里，时间是倒流的……
“你终于来了。”
一个温和而古老的声音响起，白色长袍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
沈溯的瞳孔瞬间放大，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因为那个身影的脸，竟然和他自己的脸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在实验室的另一个角落，一个隐藏在通风管道里的微型摄像头，正将这一切实时传输到遥远的宇宙深处。
在距离地球2。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傲慢，“沈溯已经接触到了‘创世记忆’。”
-001的电子音没有任何情绪：“将军，根据监测，沈溯的意识已经与创世记忆产生了共振。预计再过三个地球时，他就会完全觉醒‘本源意识’。”
“很好，”男人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旦他觉醒本源意识，我们就能通过他，掌控所有人类的轮回记忆。到那时，人类将成为我们最忠实的奴隶，镜像文明也将成为宇宙的主宰。”
“可是将军，”-001突然说道，“-739和其他觉醒的镜像个体，似乎产生了自主意识，他们对创世记忆的解读，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男人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无关紧要。他们不过是我们布下的棋子，无论他们如何解读，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改变。沈溯才是关键，他是创世者的转世，只有他，才能打开记忆霸权的终极大门。”
-001沉默了片刻，又道：“还有一个异常情况。我们监测到，在沈溯的意识中，存在着一股未知的能量场，那股能量场与创世记忆的能量场相互排斥，又相互吸引。我们无法确定它的来源。”
男人皱了皱眉：“查清楚那股能量场的来源。如果它会影响计划，就立刻消除。”
“是。”-001应道，身影逐渐淡化，消失在空气中。
男人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看着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沈溯，我的弟弟，”他低声呢喃，“别怪我。为了记忆霸权，为了宇宙的秩序，你必须做出牺牲。”
而此刻的沈溯，还沉浸在见到另一个自己的震惊之中。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不用惊讶，”另一个“沈溯”温和地笑了笑，“我就是你，你也是我。我们都是创世者的意识碎片。”
“创世者？”沈溯的意识在脑海中呐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是创世记忆？什么是本源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