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集:《公孙痤的算计》(1 / 2)
上郡困守
暮色像一块沉重的黑布,慢慢裹住上郡城。守将府内,烛火被窗外灌进来的寒风扯得忽明忽暗,映着公孙痤铁青的脸。案上的青铜茶盏碎成几片,褐色的茶汤溅在铺开的地形图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渍痕,像极了方才斥候回报时,他心头炸开的血雾。
“水寨没了?粮仓也丢了?”公孙痤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指节死死攥着桌沿,凸起的青筋在烛火下泛着青白色。他盯着地图上黄河沿岸那三个圈红的水寨标记,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往日水师战船列阵的景象——那些涂着魏国玄鸟纹的战船,曾载着精兵在黄河上巡弋,让秦军多年不敢轻易涉足西岸。可如今,斥候说水寨成了一片火海,战船烧得只剩焦黑的龙骨,顺着黄河往下漂,像一具具无人收殓的尸骸。
站在下方的副将李默吓得大气不敢出,手按在剑柄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上的铜环。那铜环是他刚入军营时,父亲亲手给他装上的,如今磨得发亮,却磨不掉他此刻的慌乱。他跟着公孙痤守了三年上郡,从河西之战到日常戍边,这位老将素来沉稳,就算面对秦军突袭,也总能沉着调兵。可今天,他竟摔了茶盏——那是当年魏王赏赐的珍品,公孙痤平日连擦拭都要亲自来。待公孙痤的气息稍缓,李默才小声劝道:“将军,如今水寨失了屏障,秦军随时能从黄河登岸;粮仓一丢,咱们的存粮撑不过五日,士兵们已经开始啃树皮了。秦军旦夕就能围城,不如趁夜弃城,带着兵马退回安邑,留得青山在,日后总能再夺回来。”
“弃城?”公孙痤猛地抬头,眼神像淬了冰,逼得李默往后缩了缩。“李默,你忘了三年前咱们怎么从秦军手里守住上郡的?你忘了魏王把虎符交给我时说的话?这是魏国的西部门户!丢了上郡,秦军顺着河西走廊南下,三天就能踩到河东平原,到时候安邑城外都是秦人的马蹄声!你我有何颜面去见魏王?有何颜面去见那些战死在河西的弟兄?”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上郡”二字上,指甲几乎要把羊皮地图戳破:“我已派快马向安邑求援,信使带着我的虎符,还有河西的军情急报。魏王知道上郡的重要性,必不会坐视不管。只需坚守十日,援军一到,咱们里应外合,定能将秦军赶回老家,让他们知道魏国的门户不是那么好破的!”
李默还想再说些什么——他昨晚巡城时,见士兵们连举盾的力气都没有,有的甚至偷偷把兵器换了粗粮——可话到嘴边,却被公孙痤摆手打断。老将转身看向帐外,夜色中隐约能听到城墙方向传来的梆子声,那声音本该让人安心,此刻却显得格外单薄,像随时会被寒风掐断。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骤然变得严厉,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传我将令,即刻起加固城墙,把府库里的木料、石块都运到城上,缺口处用沙袋填上;所有守城士兵分三班轮岗,每班四个时辰,不得有半分懈怠,若有擅离职守者,军法处置。另外,派一队人去城内征兵,凡年满十五、不满六十的男丁,不管是农户还是工匠,都要编入壮丁营,明日一早到城墙东段集合,由老兵教他们用矛盾。”
“征兵?”李默愣了一下,声音都有些发颤,“将军,城内百姓大多是农户,一辈子只拿过锄头,从没碰过兵器。而且去年河西大旱,百姓们本就没存粮,这几个月又被咱们征了不少粮,现在连饭都吃不饱,强行征兵怕是会……会激起民怨啊。”
“民怨?”公孙痤打断他,眼神里的冰意更甚,“如今是生死关头,容不得他们谈民怨!秦军要是破了城,他们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若有反抗者,就按‘通秦’罪论处,全家贬为奴隶,发配到河东挖矿!”
这话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砸在李默心头。他张了张嘴,想替百姓求情,可看着公孙痤紧绷的脸,终究还是低下头,双手抱拳应了声“是”。他知道公孙痤的脾气,一旦下了决定,就算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只是一想到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想到他们家里饿得哭嚎的孩子,他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沉得喘不过气。
夜色渐深,上郡城内却没了往日的宁静。往日这个时辰,巷子里该有农户归家的脚步声,该有妇人唤孩子吃饭的声音,可今天,只有一队队魏军士兵举着火把,踩着沉重的脚步在街巷里穿行。他们手里拿着名册,挨家挨户地敲门,粗哑的喊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像一把把钝刀,割着百姓们的心:“奉守将令,男丁速去校场集合,违抗者以通秦罪论处!”
城南的王老汉家,门被猛地踹开时,他正蹲在灶前给小孙子烤红薯。灶里的柴火快灭了,他用吹火筒费力地吹着,红薯的焦香刚飘出来,就被涌进来的寒风和士兵们身上的血腥味盖过。火光照亮士兵们带刀的身影,王老汉吓得连忙把怀里的小孙子搂紧,用身子挡住:“官爷,俺家娃他爹去年就被征去守水寨了,到现在没个音讯,俺就这么一个孙子,还等着他爹回来呢。能不能……能不能饶了俺这把老骨头?”
“少废话!”领头的士兵一把推开王老汉,力道之大让他踉跄着撞在灶台上,额头磕出了血。士兵的目光扫过屋内,落在墙角那袋干瘪的谷子上,“不管有没有儿子,只要你满十五,就得去!再磨蹭,不仅你要去,连你孙子都算通秦,一起抓去治罪!”
王老汉被推得头晕目眩,看着士兵们粗暴地拽起邻居家的后生——那后生才十六岁,昨天还帮他挑过水——听着巷子里传来的哭喊声、求饶声,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他知道“通秦罪”意味着什么——上个月城西的张木匠,就因为在市集上多说了一句“听说秦军不抢百姓的粮食”,就被士兵拖到校场打了五十军棍,打完还没断气,就被扔到城外喂了野狗。从那以后,没人敢再提“秦军”二字,连小声议论都不敢。
城东的赵二柱家,气氛比王老汉家还要紧张。赵二柱刚从城外的山林里偷偷运回半袋野菜,那是他冒着被魏军当作“通秦奸细”抓起来的风险,爬了两座山才挖到的。他刚把野菜藏进地窖,还没来得及拍掉身上的泥土,就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是士兵的喊叫。他心里一紧,赶紧把藏在袖中的木牌往怀里塞了塞——那是弟弟赵虎的军功牌,木质的牌子上刻着“秦·公士”二字,边缘已经被他摸得光滑。赵虎上个月跟着秦军出征,临走前偷偷来找过他,说“哥,等俺们破了上郡,就给你分五亩良田,让你再也不用饿肚子”。
门被推开,两个士兵走了进来,领头的拿着名册,扫了赵二柱一眼:“你是赵二柱?去年在城外开垦过荒地?正好,你熟悉地形,明日去城墙东段守城,负责搬运滚石,敢偷懒就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