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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司马迁怒撕同福客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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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皱起了眉。

这老头的眼神……有点邪门。

“额滴神啊……”佟湘玉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她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大堂(被子弹打坏的竹竿、散落的蒜头辣椒、沾着污泥和草屑的地板、差点被撞坏的椅子……),又看了看刚被扶住、浑身泥泞蒜皮、失魂落魄又似乎魔怔了的屈原,一脸头疼,“这……这都什么事儿啊!屈大夫,你先坐……坐!无双,快去打盆热水来!展堂,看看桌椅还能抢救几把?大嘴!别愣着了,给这位老……呃,给太史公也搬把结实的凳子来!”

她转向司马迁,后者也因刚才的连番剧变而显得有些气息不稳,正默默整理着因搀扶屈原而弄皱的粗布衣裳。

司马迁倒是没太在意自己,他先是向白展堂拱了拱手,又对佟湘玉微微躬身:“劳烦掌柜。在下无事,方才援手之情,铭记于心。”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被郭芙蓉和白展堂扶着在一条尚算完好的长凳上坐下的屈原,带着史家特有的审视和一丝深切的复杂情绪。

屈原坐在那里,身体还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像狂风暴雨后一艘破船的残骸。

他不看任何人,只低着头,双手紧紧交握在膝盖上,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毫无血色。

那一身象征高洁但此刻污秽狼藉的深衣,那些曾香气浓烈、此刻却只散发着混乱气味的残余干草,像是对他人生一个残酷的隐喻。

千年时光堆叠的绝望似乎重新沉淀了下来,但这一次,沉淀的灰烬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顽强地复燃。

【屈大夫的眼神不对劲啊!】

【盯科技产品了!他不会也想玩穿越吧?危险危险!】

【太史公才是人间清醒!抓住重点(器物的背后)!】

“放着我来!”祝无双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快步过来,里面放着一块干净的布巾。

晏辰递给阿楚一个眼神。

阿楚会意,走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平稳,打破了有些凝重的气氛:“屈大夫,太史公。那抓走楚怀王的,并非鬼神。是一种……来自遥远时空之后的特殊力量制造的器物。极其强大,而且……专业。”

她斟酌着用词,“他们处理……目标的方式,就是彻底抹除存在的痕迹。”

她没提“清洁”这个词,但意思大家都懂。

“器物……远超鲁班之造……专司抹除……”司马迁低声重复着,眉头紧锁,眼中闪烁着求知若渴的光芒,“此等骇人听闻之物……出自何方?意欲何为?屈子诗中那篡改的痕迹,乃至那株邪花、这熊槐……皆系此物或其后之人所为?”

他锐利的目光投向阿楚和晏辰,还有他们手中造型奇特的器物(平板和终端),仿佛想穿透眼前的迷雾。

阿楚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目前只知道它执行的是强制回收指令。目标锁定扰乱时空秩序的个体。楚怀王擅自穿越,在你们世界线本该终结的时间点继续活动,还动用了能扭曲精神的媒介……这就是他被盯上的原因。”

“至于背后是谁……”晏辰接上话,摇了摇头,“信息太少。但能造出这种东西的势力,绝不简单。以后我们会更小心。”

她不动声色地侧了下身体,隔开了屈原投向晏辰平板口袋的视线。

那目光,执拗得让人有些不适。

“时空铁律……扰乱者……则消弭……”屈原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不再是绝望的灰烬,而是一种近乎燃烧的疯狂执着!

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却清晰得如同裂帛:“那……后世之人!后世千年……是如何评说孤?!”

他死死盯住阿楚,然后又猛地转向司马迁,“太史公!你在你的竹简上!又是如何……写孤的?!”

这句问话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力量,仿佛这答案此刻成了支撑他最后呼吸的全部理由!

司马迁被他看得身体微微一顿。

史家直言的本能让他喉头一紧。

大殿之上谏君无果反遭放逐的凄凉、郢都失守楚王一去不返的绝望、数度寻死、最终怀石沉江的悲壮……史书上那一笔笔写尽了一个失败者英雄、一个理想主义者的陨落!

这答案,对眼前这个被千年怨恨和现实屈辱双重碾压的灵魂,无异于雪上加霜!

自己那秉笔直书的“实录”,此刻竟成了最锋利的穿心毒箭?

可要他改口?

太史公的骨头缝里都刻着“不虚美,不隐恶”!

他挺直了瘦削却嶙峋如铁的脊梁,迎向屈原那充满疯狂和最后一丝期盼的眼睛,沉默着,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这一点头,重逾千钧!

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的竹简上,只可能镌刻着一个破碎楚国和一篇悲歌!

【来了!死亡问题!太史公难顶了!】

【屈大爷啊,你是明知故问还是疯了头?答案还用问?】

【好怕下一秒屈大夫又掏出个高科技炸弹…】

那一瞬间,屈原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彻底褪去,变得如同新刷的白墙。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众人甚至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像风干的陶俑般碎裂一地!

然而,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滔天的悲愤和汹涌的绝望,如同遭遇了无形的堤坝,在即将决堤撕裂他整个存在的临界点,戛然而止!

如同一首激昂的楚歌,在最高亢的音符处被生生掐断了喉咙!

巨大的沉静笼罩了他。

他缓缓地、异常僵硬地抬起头,视线掠过眼前每一张充满了担忧、紧张、困惑的脸——佟湘玉、李大嘴、祝无双、郭芙蓉、吕秀才、吕青柠那聪慧清澈的目光、吕青橙的紧张、莫小贝的茫然、白展堂的戒备、白敬琪收起了枪口但依旧皱紧的眉头、邢捕头还在哆嗦的手、燕小六刚捡起来的腰刀……最后,死死定格在司马迁那毫不回避、坦承了答案的嶙峋骨相上。

千年时光赋予屈原的不仅仅是伤痕,还有最后的智识!

在彻底疯狂和玉石俱焚边缘那危急关头,他突然看清了现实:这里不是楚宫,他的君王早非他的君王(刚被一个铁手抓走了),指责司马迁?逼问阿楚晏辰这些手握玄妙造物的“后世之人”?都毫无意义!

自沉以明志?

在这个连时空界限都被撕碎的小客栈里,在那些能捕捉王者的“器物”眼皮底下,更是可悲又可笑!

自沉给谁看?

给那群整天为仨瓜俩枣斤斤计较的伙计?给那个整天琢磨仕途的捕头?还是给那个只会喊“替我二舅姥爷”的憨憨?

他甚至没有沉江的资格!

他的沉江……不过是一个早已被盖棺定论的历史注脚!

沉与不沉,结局……已然定下!

那滔天的悲愤被这冰冷的现实硬生生憋了回去!

如同火焰被投入冰海深处。

他的眼神从疯狂的燃烧,骤然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一种抽离了所有情绪的、深不见底的沉静。

这沉静甚至比他刚才的疯狂更为骇人!

他僵硬地抽回了被郭芙蓉和白展堂扶着的手臂,动作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那沾满污泥、草屑、蒜皮和干辣椒粉的破碎深衣,仿佛那是他仅存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他做得很慢,每一个褶皱都要抚平,每一个污点都试图抹去。

然后,他抬起右手——那只曾写下《离骚》、曾指点江山、曾绝望地抓向胸前污物、此刻沾满秽迹的手——径直越过挡在晏辰身前的阿楚,没有一丝颤抖,但坚决得像一把出鞘的匕首,精准地指向了晏辰外套口袋里露出的那半截泛着冰冷光泽的平板金属角!

“汝……”屈原的声音响了起来,像是粗砂在打磨朽木,干涩空洞得没有一丝活气,“……后世镜海。借吾……一窥。”

没有哀求,没有愤怒,更像是一个不容置辩的、来自地狱深处的命令。

那双沉静的眼睛深处,唯一跳动的,就是两小簇扭曲而骇人的、对“后世评说”的极致偏执!

阿楚瞳孔微缩,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后撤保护通讯器。

“好。”晏辰清冷的声音异常清晰地响起,打断了阿楚的犹豫。

阿楚霍然看向晏辰,眼中满是惊诧和不解。

铁蛋的扫描灯无声地亮了一下,扫描着屈原的精神状态:“老板,目标精神力场高度异常!认知边缘波动!危险评估等级——”

晏辰没看阿楚,也没看铁蛋,只是抬手示意他们别动。

她直接往前一步,迎着屈原那只固执伸出的、还沾着污迹的手,面对面地站定,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浑浊眼底那扭曲燃烧的灵魂火焰。

她手腕一翻,干脆利落地从口袋里抽出那块轻薄却集合了无数未来科技的金属平板,摊开在自己掌心,屏幕并未解锁,依旧暗着。

“想看后世?”晏辰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凌碰撞,清晰地砸在每个人耳膜上,“可以。先让我看点东西。”

她没有把平板递过去,而是话锋陡然一转,“你,《山鬼》第三行,‘既含睇兮又宜笑’——那个‘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是看?是媚眼?还是藏着什么别的机关?说!”

最后一个字,带着咄咄逼人的力量!

这问题问得太过跳跃、太过刁钻!

就像在千军万马对垒时,突然有人跳出来问先锋大将铠甲上某粒纽扣是什么材质!

整个客栈大堂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所有人都被晏辰这莫名其妙的一招弄懵了!

郭芙蓉眨了眨眼,看看晏辰又看看屈原,一脸茫然:“这…这唱的是哪出?”

李大嘴挠着后脑勺,小声问旁边同样迷惑的白展堂:“白…白大哥,‘睇’是啥玩意儿?能吃吗?”

连佟湘玉都暂时忘了大堂的狼藉,好奇地探着脖子。

连一脸悲壮、做好了面对暴风骤雨心理准备的司马迁,都被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奇峰突起弄得一怔,下意识地捋着自己没有的胡须思考起来:“《山鬼》之篇……‘睇’字确有深意……晏姑娘此问何解?”

正沉浸在巨大悲情中酝酿着惊世悲绝一幕的屈原本人,也被这猝不及防的、关于某篇诗词中某个字眼具体释义的考究问题,当头砸了个正着!

如同汹涌的江河奔腾到悬崖边准备纵身一跃时,脚下突然被丢了几块不起眼的小鹅卵石打滑。

他脑中那根绷紧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断的、充满了“千年怨恨”、“身败名裂”、“后世评说”、“以死明志”的神经之弦,被这轻飘飘又极其具体刁钻的“学术问题”硬生生岔开了!

那根弦被狠狠别了一下,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近乎破裂的嗡鸣!

屈原猛地张大了嘴巴,脸上狰狞的神情僵住了,眼神里那团扭曲燃烧的灵魂之火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冷水泼上,疯狂地摇曳、收缩、变形!

一时之间,“沉江”、“控诉”、“后世”这些宏大叙事竟然卡壳了!

大脑皮层某个掌管具体语言文字解析的区域被强行启动运转!

他喉咙里发出被掐住脖子般的“咯…咯…”声,所有悲愤的词句像是被无形的网困住,卡在胸腔里上下不得!

他瞪着晏辰手里的平板,再看看晏辰那冷静得可怕、透着“你今天不说清楚这个字别想碰屏幕”意味的眼神,那只伸出的、索要“后世镜海”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愤怒?

被戏弄的愤怒瞬间顶了上来,烧得他额头青筋暴起!

可眼前这个女人……她那些“后世镜海”……理智(或者说求知的疯狂本能)又死死拽住他,警告他不能拂袖而去更不能动手撕打!

因为他需要答案!

千年诗魂,首次在一个极其具体、又似乎无限深奥的“睇”字面前,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憋屈万分的逻辑困境。

那副表情,像是吞了一万只被烤糊了的虫子,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只能干瞪着眼让它们在胃里疯狂蠕动!

【我艹!晏姐神打断!卡bUG了!】

【大型学术讨论拯救自杀者现场??】

【从楚国兴亡直接跳到文字狱细节?这转折我裂开!】

【屈原:我要死!晏辰:先解释生僻字!】

“哎呀呀!额滴神啊!还管什么眼什么笑的?”佟湘玉终于抓住机会,一声尖利的叫喊再次撕破那凝滞又诡谲的气氛,“后墙那大洞!哗啦倒下去好大一片砖啊!锅灶都塌了半边!这谁赔?!谁赔?!那个王八羔子(指被抓走的楚怀王)拍拍屁股没了影!这账总不能算在屈大夫和太史公头上吧?那也太冤了!”

她拍着大腿,心疼得直抽气,目光锐利得像刀子,扫过刚刚经历了生离死别哲学拷问的两位历史大咖。

正为“睇”字而灵魂剧痛的屈原,像是被佟湘玉这泼辣又极具烟火气的叫喊拉回了几分魂儿。

他僵在半空的手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脸色极其复杂地变幻着,那点因为巨大屈辱和不甘而烧起来的疯狂偏执,似乎被“赔钱”这两个俗不可耐的字眼又搅得支离破碎了一些。

他嘴角狠狠地撇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此言差矣!”司马迁倒是一下子挺直了腰杆,他整理了一下弄皱的粗布衣襟,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古语云:冤有头,债有主!此间毁损皆系那熊槐乱闯并引发争乱所致!纵其被怪异器捕回收,祸根仍在!赔补之责,安能转嫁他人?掌柜勿忧,太史一门虽清贫,尚有秉笔可抵一饭,林可暂以传书为质……”

他说着,竟真的伸手去解背上那个沉甸甸的巨大皮囊(里面可是太史公书的原稿!)。

“放着我来!”祝无双的声音带着无比的焦急和责任心,抢在司马迁卸下竹简皮囊前就喊了出来。

她几乎是本能地冲到后厨门口那片惨不忍睹的狼藉中(坍塌的灶台,碎砖烂瓦,一片灰尘),连围裙都来不及系。

李大嘴也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就是!那瘪犊子玩意儿跑了跑了吧!锅坏了饭还得做!人是铁饭是钢!老白!搭把手!先清理!”

他撸起袖子,大嗓门招呼白展堂。

白展堂身形一晃,早已如风般掠到废墟前开始清理较大的砖石,动作快得只留下残影。

“哗擦!算他跑得快!”白敬琪收起枪,虽然语气还是不耐烦,但看了一眼后厨那个大洞和摇摇欲坠的灶台,也撇撇嘴走向后院,“这破墙得堵上!喂!吕青橙!别傻站着!去找点趁手的家伙事儿来!”

吕青橙被点了名,先是一愣,随即对着白敬琪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小声哼了一声:“哼!就知道支使人!”

但脚下还是乖乖地跑去找工具了。

“哎哟喂!我的祖宗们呐!轻点!轻点!”佟湘玉看着这帮人风风火火地动手(动作实在算不上精细),心疼得直跳脚,围着废墟边缘打转,指指点点,“那块雕花砖!对!就是那!那可是额爹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儿!千万不能磕碰着!抬那边去!小心!大嘴!你脚下那瓦片还完整不?……”

这场面混乱又热火朝天。

吕青柠推了推她的小金丝眼镜,目光在忙碌的众人和依旧僵持对峙(屈原执着地伸着手要平板,晏辰寸步不让地举着平板问“睇”字)的那两人之间来回移动,似乎在飞速思考着什么关键逻辑。

司马林的皮囊终究没有解下来,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现实冲击弄得有些失笑又无奈。

他看着祝无双和李大嘴在白展堂的带领下清理搬运,看着白敬琪和吕青橙在后院搬运长条青石和找木板堵洞,看着邢捕头和燕小六笨拙地也想上前帮手却帮了倒忙(燕小六差点把自己绊倒),看着佟湘玉急赤白脸地指挥守护她的“古董”……这些为了几块砖瓦、一口铁锅、一个容身之处而奔忙的俗世烟火,与他素日里青灯黄卷所承载的千秋万代之重,形成了强烈到刺眼的对比!

他脸上带着史家才有的那种既想置身事外冷静记录,又不由自主被卷入其中的荒诞笑意。

晏辰不动声色地,借着这股喧腾的、带着饭油烟火的俗世气息,手臂往前轻轻又递了寸许。

那暗着的、但无疑蕴含无尽信息的平板屏幕,距离屈原固执伸出的、沾满污迹的手指,几乎只剩毫厘!

同时,她那双锐利的眼睛,依旧紧锁着屈原的瞳孔,再次清晰地追问,声音不高却像凿子敲在耳膜上:“‘睇’字何解?说!”

她步步紧逼,不给对方喘息回神的机会!

这一递一问,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

屈原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沉静的眼波终于被彻底砸碎!

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浮出海面的冰山尖角,瞬间占据了他混乱的心神:

死在这群为了个破灶台着急上火、连“睇”字都没听过的粗鄙之徒和市井愚妇面前?听他们喊“亲娘啊影响仕途啊”?被那个只会喊二舅姥爷的憨憨捕快写进那卷破麻布一样的文书里?沉江给谁看?!

后世评说?

这后世……若都是这般人物……评他何益?!

苟活千年!

今日!此刻!就在此地!

他必须亲眼看看!

后世的诗评!后世的公论!那些真正能传颂后世文字里,是如何写他!

哪怕是……嘲讽!

一股混杂着极致羞愤、巨大不甘和某种病态执念的力量,如同滚烫的铁水注入了他衰老的血管!

他的手臂似乎不再僵硬,甚至带着一种骇人的灵活和决绝,无视了晏辰递到他鼻子尖的问题——“睇”?去他娘的睇!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毁灭的气息,猛地抓向晏辰手中的平板!

像是要把它扯碎看个究竟!

晏辰似乎早有预料,手腕极其细微的一抖,姿势巧妙地让开了对方抓握的锋芒,平板本身并未受到抢夺的冲击。

同时,她的指尖在平板的感应区看似随意地拂过!

【嗡——】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幻听般的低鸣在屈原脑中炸开!

一片柔和到极致的微光突然从晏辰掌中那方冰冷的金属板内弥漫开来!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一个由纯粹光芒构筑的、无比清晰的动态三维立体景象,毫无征兆地、栩栩如生地展现在屈原僵在空中的手指前方!

如同一扇光怪陆离的窗户,在他眼前豁然洞开!

在那片流转的光之海洋里,他看到了——是他自己!但又不是他!

他看到,一叶扁舟在风雨飘摇、浊浪滔天的汨罗江心挣扎沉没!

那江水的污浊与冰冷,隔着千年时光仿佛要刺透他的骨髓!

他看到郢都的城楼燃起熊熊烈焰,曾经的繁华宫阙化为断壁残垣,冲天的黑烟遮天蔽日!

浓烟之中,似乎还隐隐传来熟悉的哭声,是他被掳走、再未相见的姐姐啊!

他看到大殿之上,自己声嘶力竭、据理力争,指着楚怀王的鼻子怒斥“举世皆浊吾独清”!

而高踞王座的那个人——肥胖、昏聩、眼神浑浊的楚怀王熊槐,那张他日夜诅咒的脸孔被拉近放大——脸上竟然带着一种极端下流、猥琐又洋洋得意的笑容,甚至还对着旁边伺候的美人挤了挤眼!

这与他记忆中君王最后那复杂、犹疑甚至带着一丝恼羞成怒的表情截然不同!

这充满了丑化与刻意抹黑的细节,让他感觉一阵剧烈的反胃!

场景在扭曲、变幻!

他看到无数华美的宫殿、璀璨的衣冠、陌生的文字……那些本该是未来、但他毫无概念的景象碎片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无数看不清面容、只有符号化衣冠代表着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身影,在那片光海中沉浮、交织。

他们在传唱!

那些身影,无数次的传唱,一遍又一遍!

声音宏大如同天际雷鸣,重重叠叠: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熟悉的词句!是他呕心沥血之作!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他的血泪和灵魂!

但此刻,它们被剥离了那个在泥泞中挣扎、在绝望里沉沦的血肉之躯,被一次次抽离、提纯、甚至……被高高供奉?

那宏大的集体诵咏声浪里,包含着敬仰、追思,也夹着无端的揣测、过度的美化,还有……功利的解读?!

他看到有光影构成的学者在高台讲经,把他的政治主张曲解成后世治国良策;看到他深沉的怨君忧国之思被简单化为对某个昏君的控诉;看到他沉江的决绝被当成某种愚忠的象征被歌颂也被鄙夷……

那感觉,仿佛自己的血肉被一次次蒸煮,熬成了一锅可以随意被后人添加佐料的浓汤!

【三d巨制《楚辞的一百种解读》?】

【被供上神坛的屈大夫看到自己的商业价值懵了?】

【大型社死现场!千年后自己的代表作被各种魔改!】

最刺痛他灵魂的,是最后一幕:在一片充满未来感的、银灰色调的城市光影之上,巨大的全息投影流光溢彩。

几个霓虹构成的方块字异常夺目,组成一个他无法理解的词汇:【端午文化节·龙舟竞速暨粽子嘉年华盛大开幕!】

龙舟劈波斩浪,粽子堆积如山!

穿着他楚国时代无法想象的暴露服饰的人们,脸上画着奇形怪状的油彩,笑闹着,将他曾经蘸着心血写下的词句,简化成几句简单的口号,印在色彩艳丽的旗帜上,随风招展!

而那个巨大的、用现代科技拼接出来的、无比英俊潇洒却又空洞无比的头像(和他本人胡子拉碴的憔悴样子天差地别),正俯视着这一切!

那空洞的面孔、程式化的笑容,哪里还有他半分灵魂的影子?!

这是被后世……如何评说?!

这哪里是答案?

这是把他放在了一面被后世千万人无数次反射、扭曲、拼贴的光之哈哈镜前!

他的苦难、他的诗赋、他的沉沦……都被切割、拆解、放大、美化、丑化、变形……

那曾经足以支撑他“赴清流”的力量,被这宏大到荒诞、热闹到冰冷、神圣到世俗的“后世评说”,绞得粉碎!

支撑他存在的某种核心支柱,被这异世的光芒彻底抽空了!

“嗬……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那指向屏幕的手颓然垂落!

他高大的身躯不再佝偻,而是变得异常僵硬,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灵魂的青铜像。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刚刚由李大嘴和白展堂勉强扶稳的一张瘸腿凳子。

凳子吱呀一声脆响,翻倒了。

他竟也跟着直挺挺地——噗通一声!

像一块真正的木头桩子般,硬邦邦地、没有任何缓冲地,结结实实坐在了冰凉坚硬、布满碎砖屑的砖石地面上!

尘土被溅起一小片。

他就那么坐在地上,背靠着后厨那面被白敬琪、吕青橙和佟湘玉拼命守护的雕花破墙。

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甚至连绝望的波澜都彻底平息。

唯有一双眼眸,空洞地、死死地“望”着前方那片因为晏辰手指挪开而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金属外壳的平板屏幕。

那空洞里似乎连黑暗都被吸走了,只剩下虚无。

那不是平静。

那是一种被彻底放逐出自我、碾碎信仰后的……万籁俱寂般的沉静!

【卧槽…人麻了?灵魂出窍?】

【后现代解构主义对古代文豪的致命一击?!】

【大型祛魅现场!屈大爷的信仰崩塌!惨烈!】

晏辰面无表情地收回了平板,像收回一件用过的武器。

阿楚不动声色地靠近了晏辰一步,警惕地注视着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屈原。

“额滴神啊……”佟湘玉看着坐在地上毫无生气、靠着破墙的屈原,又看看刚被堵上一半、还在呼呼漏风的大洞和被众人护下来擦干净的雕花砖,再摸摸自己头上那根似乎被砖瓦溅落弄歪了一点的银簪,脸上的肉疼和担忧交织在一起,最终化成一声更响亮的哀叹,“这都什么事儿啊!这墙…这灶…这屈大夫……额……”

“放着我来!”祝无双的声音带着急切和不容置疑的责任感。

她早已端来了那盆温水(水都快凉了),拿着干净的布巾快步走到屈原身边。

看着这尊仿佛神魂离体的“泥菩萨”,她也有些手足无措。

只能蹲下身,小心翼翼、尽量轻柔地去擦拭他胡子上、脸上、衣服上沾染的污泥和干辣椒粉。

李大嘴也吭哧吭哧搬了个小马扎跑过来,放在祝无双旁边,挠着头不知道该放哪儿。

铁蛋的扫描光极快地掠过屈原的身体,冰冷地汇报:“目标生理体征稳定,深层脑活动…极度抑制。认知功能处于应激冻结状态。”

像是在诊断一台损坏的老机器。

司马林在短暂的震动和深思之后,脸上的悲悯与凝重更深一层。

他缓缓走到那尊靠着破墙的“泥塑”面前,瘦高的身影蹲了下来。

没有看祝无双擦洗的动作,目光直接穿透那层空洞,看进屈原死寂般的沉静眼眸深处。

他一言不发,只是伸出了一只瘦骨嶙峋、布满书写老茧的大手,稳稳地按在了屈原冰冷的、沾满污迹的手背上。

没有安慰的言语。

这只手,是秉笔直书史家之印的手!

是同样记载了他的悲欢荣辱、承载了历史铁律的象征!

就在他手掌落下的瞬间,在千年之后这个被砸了锅灶、众人奔忙补墙的小小客栈里,在这个被后世光怪陆离投影震撼得灵魂出窍的时刻——屈原那死寂般的沉静眼珠里,似乎极其极其缓慢地,极其极其微弱地,滚动了一下。

一股彻骨的冰凉顺着司马林的指尖蔓延开。

但他没有收回手,反而攥得更紧了一些。

“太史公……”一个异常微弱、如同游丝般的破碎气音,艰难地从屈原的齿缝里挤出来。

他的嘴唇僵硬得几乎没有翕动的迹象,声音低得只有靠得最近的司马林才能勉强捕捉。

那破碎的尾音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在。”司马林的声音很沉,像落定的磐石。

他知道那声“公”字后面想说什么。

孤独?绝望?怨恨?还是控诉这荒诞绝伦的后世?

他等着。

然而,屈原只是再次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颤抖着动了动嘴唇。

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那双死寂般的沉静眼眸,缓缓地、异常僵硬地转动了非常小的角度,从虚无的前方,挪到了被司马林紧握的手上。

那只骨节分明、写尽历史的史家之手。

仿佛那是此间,唯一真实、唯一沉重、唯一能与他的虚无有所联结的锚点。

他不再“望”那能映照后世光怪陆离的魔镜,而是死死“盯”住了这片枯瘦但有力的手背——盯住那上面的褶皱、那代表岁月和笔力的沟壑。

那目光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濒死的溺水者紧抓浮木的……僵固执着!

“铁蛋,”晏辰的声音压得很低,在阿楚耳边响起,冷冽如冰,“锁定刚才的空间残留频谱特征。那绝不是偶然的‘清洁工’。准备……”

阿楚皱眉看着眼前雕塑般凝固的二人(一尊活泥偶,一个沉默的史官),又警惕地扫过那个被白敬琪和吕青橙合力用木板勉强堵住的破洞,打断了晏辰:“现在走?”

晏辰的目光在空荡荡、只留下微弱尘埃落下的二楼栏杆处停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不。他们既然能来第一次……”

【诗魂怒撞时空乱,史笔轻勘岁月残。同福喧嚣惊客梦,千年公案一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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