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魂指证,白展堂是杀人凶手!(2 / 2)
宋慈的嘴巴微微开合了几下,没发出声音。
他脸色煞白,一丝羞愧爬上了那刻满风霜和此刻显得分外迷茫的脸。
他猛地意识到,从看到“鬼魂”到此刻,他愤怒,他坚信,他奔波疾呼……却唯独忘了亲自去验一验尸身、查一查卷宗!
这才是他身为一个真正的验伤断冤者(尽管他自认只是个书生)最该做的第一步!
“龙大哥,”阿楚没等宋慈开口(看这表情基本也猜到了),转向龙傲天和祝无双,语速飞快,“麻烦您跟无双姐姐跑一趟衙门?说明情况,借阅一下王有德的尸格单?最好能请仵作老余头(七侠镇衙门的资深仵作)亲自过来说明一声?越快越好!直播着呢,家人们都在等后续呢!不能让坏人……额,是坏‘投影师’跑了!”
她悄悄点了一下光幕上的实时弹幕
“对对对!支持!必须官方验尸报告打脸!”
“等官方结论!宋大人也要吸取教训啊!”
“好紧张!坐等反转!”
龙傲天没有多余的话,点点头,牵起祝无双的手:“冇问题!即刻就去!”
祝无双也点头:“放着我来!”
两人行动力惊人,迅速闪身出了客栈,融入外面的夜色。
大堂暂时恢复了诡异的平静。
只有佟湘玉拉着李大嘴在角落清算损失的絮叨声,郭芙蓉压低声音的劝解(“掌柜的,消消气,桌椅让秀才写个联名信让那幕后黑手赔嘛!”),吕青柠蹲在莫小贝身边研究那个简陋的投影装置,白敬琪炫耀似的给吕青橙展示自己左轮手枪的零件被小姑娘嫌弃地推开,以及铁蛋勤快地开始默默打扫满地的碎瓷片的“沙沙”声。
压力如潮水般退去之后,疲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眩晕的清醒感终于侵袭了宋慈。
他那紧盯着莫小贝手中投影设备的锐利目光,一点点涣散开,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再也支撑不住似的,顺着那张歪斜的桌腿,软软地滑坐到了冰冷油腻的青砖地面上。
汗珠沿着他干涸的额角、鬓边混着灰尘滚落,打湿了他破旧的衣襟。
“……王有德,”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那沙哑仿佛摩擦着粗石,“昨日午时,被绸缎庄伙计发现……死在自己的陋室之中。说是……醉酒失足,后脑撞在桌角……衙门的仵作……初步查验后,便……便定了个意外身亡。”
他艰难地吐出这些字眼,每一个都像有千斤重,“吾……吾昨夜归途,听闻此事……因是同乡,心下叹息……未曾想,接着就……”
他下意识地又瞟了一眼莫小贝手里的东西,猛地闭了闭眼,仿佛那东西灼痛了他。
“午时?意外撞死?”吕秀才反应最快,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精光一闪,声音都拔高了,“昨夜亥时三刻,也就是晚上快十点的时候!那个时间点,真正的王有德已经……死了四五个时辰了吧?!一个死透了、死因明确的人,怎么可能在亥时三刻跑到土地庙……再被……被杀一次?!”
他把那个“死”字特意拖长了音,充满了逻辑爆炸的震撼感。
轰隆!一道无形的惊雷仿佛在大堂内所有人脑海中炸开!
白展堂脸上一瞬间充满了狂喜,随即又气得涨红:“等等!这么说……”他猛地指向坐在地上的宋慈,手指都哆嗦了,但那是一种沉冤得雪的激动,“昨天晚上我成了……杀害一个死鬼的死鬼的活人‘凶手’?!谁呀!这么损?!”
郭芙蓉已经撸起了袖子,眼冒寒光:“排山……”“海”字还没出口,被吕秀才眼疾手快地再次捂住嘴:“芙妹!冷静!幕后黑手未现!排山倒海会破坏现场物证!小不忍则乱大谋!要以理服人!”
郭芙蓉愤怒地“唔唔”了两声,最终还是气鼓鼓地放下了手。
弹幕彻底沸腾,如同被点燃的火药库:
“草!!(一种植物)这反转!!午时死的人亥时又被‘杀’了一次?凶手是闪电侠吗?!”
“宋大人脸疼不?心疼你一秒钟哈哈哈哈!然后继续笑死!”
“逻辑鬼才!死鬼的死鬼哈哈哈!白展堂:我真是倒了血霉了!”
“秀才关键时刻智商上线!这一波逻辑反杀太帅了!芙妹憋大招的样子好可爱!”
“重点:谁要利用一个死人栽赃活人?白大哥得罪谁了?”
“土地庙!神龛投影!目标太明确了!这是跟白展堂有深仇大恨啊!”
“掌柜的!五两银子索赔对象找到了吗?(滑稽)”
宋慈僵硬地坐在冰凉的地上,吕秀才那句震撼灵魂的反诘像无数根冰锥,狠狠凿穿了他最后仅存的认知壁垒。
“死透了……死因明确……”“死鬼……被杀一次……”这些词在他脑内疯狂撞击回响,与昨夜“冤魂”那张狰狞却细节模糊的脸重叠又撕裂。
强烈的羞耻和深切的被愚弄感瞬间淹没了他,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而含混的低吼,猛地将头埋进了双膝之间,肩膀剧烈地抽搐起来。
这一次,绝不是因为愤怒。
就在所有人心思都被这惊天反转和宋慈崩溃吸引的刹那!
“哗啦——噗!!”
角落里一直沉默扫地的铁蛋,毫无预兆地动了!
没有风声,没有呼喝,甚至看不清他如何发力。
他那庞大的金属身躯以一种极其不符合物理常理的轻盈和迅捷,像一枚炮弹般射出,目标直指厨房通往后院的那扇布帘!
布帘毫无预兆地裂开一道口子!
一个黑影如同蛰伏的毒蛇,骤然从缝隙中射出,带着一股刺鼻的腥甜气息,直扑宋慈瘫坐的角落!
那黑影手中一抹幽蓝色寒光,显然涂了剧毒!
“叮!!!”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如同金属牙酸摩擦的声响炸开!
铁蛋那只蒲扇般的大手,后发先至,如同精钢铸就的铁钳,精准无比地在宋慈后颈上方两寸之处,生生抓住了那枚激射而来的毒镖!
毒镖那幽蓝色的刃锋距离宋慈的头皮不足一寸!
甚至能看清镖尾因极速带来的细小气旋!
“哎唷我去!”一声痛呼才从黑影口中后知后觉地迸出。
铁蛋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抓,蕴含的力量何其恐怖!
那黑影感觉手臂像被万斤巨石碾过,剧痛瞬间蔓延半边身体!
“给爷下来!”铁蛋另一只大手同时伸出,快如闪电,揪住那黑影的后脖领子,像拎一只小鸡仔般,把他硬生生从半空中拽下,“嘭”的一声巨响,重重掼在了大堂冰凉油滑的地砖上!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尘埃混杂着破碎的布片簌簌落下。
被铁蛋掼在地上的是一个身材精瘦、穿着不起眼夜行衣(但此刻破烂不堪)、脸颊凹陷、留着两撇鼠须的汉子。
他被摔得七荤八素,嘴角溢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死死瞪着铁蛋和他护在身后瘫坐在地的宋慈,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恨不能生啖其肉!
“哗擦?!”白敬琪第一个反应过来,左轮手枪瞬间出鞘,黑洞洞的枪口精准指向地上的鼠须男,“小爷我……我崩了你个老小子!”
阿楚的尖叫几乎与枪响同步:“傻妞!扫描那个毒镖!分析成分!保护现场物证!”
鼠须男被铁蛋和傻妞一左一右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冷油腻的地砖。
他挣扎着,目光越过铁蛋粗壮的腿,无比怨毒地锁定了尚有些茫然但惊魂未定的白展堂,声音嘶哑如同夜枭磨牙,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刻骨的仇恨:“白展堂……白少侠……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小爷我这份大礼……二十年前,你可还记得?!”
白展堂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猛地睁大,脸上的怒气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恍然取代:“你是……”他手指点着鼠须男,“鬼影儿……吴三手?!你不是早被……”
“哈哈哈!”被按住的吴三手发出夜枭般的厉笑,唾沫混杂着血丝喷溅,“没错!‘盗圣’白展堂!当年就是你!多管闲事!坏了小爷我在通州的大买卖!就为了几个破荷包?!害得小爷我银铛入狱整整二十年!!二十年!!”
他歇斯底里地吼叫着,身体在铁蛋巨大的力量下徒劳扭动,“老子在里面就发过毒誓!有生之年,必让你身败名裂,生不如死!身败名裂!!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疯狂而绝望。
“这二十年……老子天天都在琢磨!怎么才能让你……白、展、堂,变成过街老鼠!让‘盗圣’的招牌,烂在阴沟里!”鼠须男吴三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被傻妞用高强度的合成纤维带(阿楚高科技腰包里的常备物资)捆得结结实实,依旧顽强地扭动着脖子,唾沫横飞地朝白展堂嘶吼,“好不容易……我找到了这个!”
他布满血丝的阴狠眼睛瞟了一下被莫小贝放在旁边桌子上的简陋投影组件,又死死盯回白展堂,“王有德?呸!一个早就该烂掉的老鬼!撞桌角死了活该!我买通了他隔壁那个贪财的蠢邻居,提前摸清了他给相好小桃红送银子的事!”
“这蠢货前脚刚咽气,邻居后脚就溜进来告诉了我!”吴三手脸上浮现出病态的快意,“尸体还在那儿热乎着呢!老子就知道,这是老天爷送上门的机会!我把他藏在床底下盖了臭席子!然后……然后我就等!等着像这位宋慈大人一样的……‘傻子’!哈哈哈!果不其然,等到个爱管闲事又信鬼神的酸丁!”
他眼神如同毒蛇一样缠上瘫坐在地、面如死灰的宋慈,充满鄙夷:“老子打听过了!宋家村里有个算命瞎子说这家伙是个‘通冥眼’?呸!江湖骗子也就骗骗这种书呆子!正好!他进城替人写状纸?返程必过土地庙!我在庙里守着,一见他冒头,就点燃早就藏在里面的小蜡烛,用这破玩意儿……”
他朝投影组件努了努嘴,“在神龛前弄出王有德那个死鬼的样子!哈哈!效果……宋大人您……满意不?乌青的脸色?暴突的眼睛?还有那吐出来的舌头……都是我照着死人脸瞎画的!脖子上的索痕?老子用裤腰带勒死一只耗子扒了皮比划着画的!像不像?!”
宋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嗬”了一声,脸色由灰白转为猪肝一般的紫红。
二十年的信念,一夜间的惊惧奔波,到头来竟成为别人复仇游戏中最可悲、最荒唐的一颗棋子!
“只要宋慈这傻子信了,去找衙门闹!说白展堂杀了‘昨晚’才死的王有德!铁证?”吴三手阴恻恻地笑起来,“衙门一验尸就会发现王有德早就死了!那时候,白展堂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大家只会说——他为了脱罪,收买仵作篡改了王有德的死亡时间!这比杀人的脏水泼得更有趣!更恶心!足以让他臭名昭着!身败名!!!!”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咆哮而出,带着积攒了二十年的疯狂恶意。
“啪!”一个白生生、带着诱人油脂光泽的鸭头,精准无比地砸在了吴三手因咆哮而大张的嘴巴上,堵住了他后面更恶毒的话。
“额滴神啊!吵死了!”佟湘玉叉着腰,另一只手里还拎着啃了一半的鸭翅膀,脸上怒气未消,但更多的是被聒噪折磨的不耐烦,“闭嘴吧你!算计二十年就整出这么个缺德带冒烟儿的玩意儿?吵得客人都没法清净吃饭……额呸!没法睡觉!损失再加二钱银子噪音骚扰费!”
她心疼地看了一眼被刚才的打斗波及、滚落在地上的半盆凉拌猪耳朵,“展堂,给他加一条:破坏同福客栈美食!心神不宁费!让他赔!!亲娘咧,今天这损失,都得算他头上!”
“噗!!!鸭头堵嘴!佟掌柜威武!!”
“心神不宁费+美食破坏费+噪音骚扰费!佟掌柜是懂索赔的!(笑死)”
“坐实了!二十年大牢刚出来,又把自己算计进去了!吴三手这智商税交得亏大了!”
“宋大人:原来我才是那个‘傻子’……(捂脸)(大哭)”
“所以王账房真的是被这孙子藏在床底下?!太损了!”
“白大哥当年抓小偷,结果被惦记了二十年?!江湖太险恶了!小白小橙保护好自己啊!”
“心疼掌柜的猪耳朵……呜呜呜我的同福凉拌菜啊……”
“呼……呼……”沉重的脚步声和浓重的广府腔打破了短暂的混乱,“唔使紧张!搞掂晒啦!”
龙傲天魁梧的身影闯了进来,手里小心地捏着一张折叠的纸。
祝无双跟在他身边,气还没喘匀,看到地上被捆成粽子、嘴被鸭头堵着的吴三手和一片狼藉的场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展颜微笑,清脆地说:“放着我来解释!”
她快步上前,将龙傲天手中的纸张展开,赫然是衙门出具的尸格单,还有仵作老余头的亲笔批注。
“衙门仵作老余头确认,”祝无双声音清晰悦耳,“王记绸缎庄账房王有德,确系于昨日午时被发现死于家中。初步验看死因为醉酒后站立不稳,后脑勺撞中桌角,颅骨塌陷致死。时间……绝不可能在昨夜亥时三刻再去土地庙被人杀害。”
龙傲天指着尸格单上一行朱砂小字补充道:“老余头仲话,尸体上冇任何新近外力所致伤痕,更冇索沟、淤痕之类可疑痕迹。时间、死因,铁案如山哦!”
冰冷的、盖着衙门红戳的尸格单和仵作的专业证词,成了压倒宋慈心中那片荒芜废墟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维持着瘫坐的姿势,只是身体彻底脱力般软了下去,头仰着靠在歪斜的桌腿上。
月光透过没关严的后窗,恰好洒在他那张写满极度疲惫和巨大失落的脸上。
他望着空气中悬浮的、滚动着弹幕的蓝色光幕,眼神空洞,没有焦点,仿佛在看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幻梦,又像是在看一片从未照见过的星空。
过了好一会儿,一声极轻、极长、仿佛叹息般,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的短促音节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呵……”
不知是哭是笑,是悲是悟。
这声叹息如同一个信号,瞬间激活了整个同福客栈。
短暂的沉寂过后,大堂彻底沸腾。
邢捕头带着燕小六终于“闻讯”(也可能是被龙傲天他们顺路通知)气喘吁吁地赶到。
邢捕头一眼扫到地上被捆的吴三手和被鸭头堵嘴的滑稽样子,立刻夸张地“亲娘咧!”一声,转头就去心疼被砸坏的桌椅碗碟:“额的个神啊!这这这……又是桌子又是碗!燕小六!快快快!仔细点点损失!这可关系到捕快衙门和同福客栈的长期友好合作啊!不能让贼人蒙混过关!”
燕小六赶紧掏出他的小本本,习惯性地想拔刀比划一下增加气势:“替我照……”“顾”字没出口,被李大嘴塞过来的一堆碎碗片打断了思路:“记!青花碗两套!长条凳一条!”
李大嘴已经溜进了厨房,不一会探出头大喊:“掌柜的!凉拌猪耳朵撒了!还有半盆盐水毛豆飞地上了!咋算?!”
佟湘玉咬牙切齿,指尖几乎戳到吴三手的鼻梁上(被郭芙蓉拦着):“算!都算!连同桌椅板凳碗碟!惊吓费!心神不宁费!误工费!名誉损失费!还有……还有被砸坏的空调遥控器!一起算!!没十两银子这事完不了!亲娘啊!今晚亏大发了!”
吕秀才正对着光幕(直播镜头)字正腔圆地开始他的“结案陈词”:“诸位家人们!至此,一场因人心之鬼(指吴三手)利用人心之惑(指宋慈之信鬼神)所炮制的‘科技闹鬼奇案’,终于真相大白!子曾经曰过:‘谣言止于智者’。此役,铁蛋傻妞之智械无双,吕青柠之明察秋毫(小丫头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晏辰阿楚夫妇之洞穿虚妄(阿楚得意地冲晏辰眨眨眼),展堂哥之沉冤昭雪(白展堂抹了把虚汗),方令此等拙劣骗局无所遁形!更为吾等揭示一至理——所谓奇冤离魂、幽冥告状,有时……”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瘫坐无言的宋慈,“不过是活人心底的鬼影魑魅,借着一缕微光和几分旧恨,披上了惊悚外衣上演的蹩脚闹剧罢了!”
郭芙蓉用力点头,抢过话头:“对对!秀才说得对!那真正凶险的,才不是啥子虚无缥缈的鬼怪,就是这些躲在暗处放冷箭、使阴招的坏心眼儿!排山……”
“排山倒海”的架势刚出来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尴尬地收住,小声嘟囔,“……算了算了,桌子板凳刚安生下来。”
一旁的吕青橙看着她娘亲那模样,捂着嘴偷笑,小脸蛋憋得通红。
直播光幕上也被吕秀才这番引经据典又掷地有声的总结点燃:
“秀才牛批(破音)!!总结得好!”
“真相:人心比鬼影可怕多了!吴三手这种人比鬼还恶毒!”
“宋慈大人:我信的是鬼,结果自己成了“惑”……扎心了老铁!”
“今晚直播高能预警:科普+探案+抓捕+索赔+秀才讲堂!值了!”
“铁蛋傻妞这对智械侠侣锁死!关键输出MVP!”
“心疼掌柜的一秒……十两银子赔偿路漫漫……吴三手出来打工还债吧!”
“同福客栈今夜:空调续命,科技驱鬼!完美收官!”
铁蛋已经麻利地清理了地上最危险尖锐的碎片,正拖着一张相对完好的凳子走向宋慈。
他脸上的憨厚笑容带着一种朴实的温度:“宋先生,地上凉(砖头也油),坐着歇会儿呗。案子弄清楚就好,您也是被奸人蒙蔽咧。”
他伸出大手,不由分说地扶起浑身无力、目光依旧有些空洞的宋慈,把他轻轻按在凳子上。
被铁蛋强健却小心的手臂扶起,僵硬地坐上那张尚算干净的长凳,宋慈的指尖还残留着青砖地面冰冷的油腻触感。
他微微动了一下头,目光迟缓地掠过整个大堂。
吴三手被燕小六和邢捕头合力拖了起来,准备押往衙门,嘴里堵着的鸭头已经被拿走,此刻正目光阴毒、咬牙切齿地做着徒劳的挣扎,那眼神如同淬了剧毒的刀子,仿佛要将白展堂生生剜下一块肉来。
佟湘玉正叉着腰,声音嘹亮地追在邢捕头后面叮嘱:“亲娘咧!邢捕头啊!务必!务必要把损失清单递交给县太爷!一定要吴三手按最高标准赔偿!少一个铜板,额就去衙门击鼓鸣冤!”
龙傲天正操着一口浓重的广府腔,对着光幕(直播镜头)讲解他手里那个简易投影设备:“啧!简陋得可怜!就系靠光源直射和一片凹凸不平嘎透明片嚟成像……睇见没?呢种清晰度……”
他语气里充满了技术上的不屑。
祝无双在他身边,带着温婉的笑容附和点头。
吕青柠仰着小脸,正用充满崇拜的目光看着晏辰和阿楚,小手比划着他们破案时那些她听不懂但觉得厉害的词(“用户体验”、“沉浸式”):“阿楚姐姐晏辰哥哥,你们说的那些,好深奥啊!”
阿楚笑着摸摸她的头:“都是唬人的名词儿啦!关键是遇事先别自己吓自己,用脑子想想可能性!”
晏辰也点头:“就像解方程,变量要一个个排除。”
莫小贝则不知从哪儿又摸了个咸鸭蛋,靠着柜台悠然自得地剥着壳,内力流转间,仿佛刚才的惊心动魄都成了下鸭蛋的小菜。
而大堂中央那片悬浮的、滚动着蓝色文字的光幕,依旧明灭不定。
上面的字句跳跃着:
“宋大哥看开点!及时止损啊!”
“相信科学!以后碰到奇怪的‘魂’记得先看看是不是有人打灯!”
“摸摸头,宋大人也辛苦了!”
“大家晚安!坐等佟掌柜索赔成功的后续报道!(狗头)”
……
宋慈的目光,最后定格在那片代表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新世界的蓝色光幕上。
他呆呆地看了很久很久,像是要把那些跳跃的、生动的符号刻进自己的灵魂里。
直到晏辰温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宋先生,衙门暂时肯定去不成了。今晚折腾够了,先在后院客房歇下?明日再做打算?”
阿楚也微笑点头:“是呀,别想太多,床铺保证干净柔软!”
宋慈终于有了反应。
他极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目光从光幕移开,看向阿楚和晏辰。
那张布满风霜、沾染了油腻尘土、写满了极度疲惫的脸上,一点一点地,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嘴角,扯出一个无法称之为“笑”的弧度。
那弧度苦涩、荒诞、带着劫后余生般的空茫,却又奇妙地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光芒——那是被蛮力撕开旧世界壁垒后,对眼前这片光怪陆离、却真实得可怕的新天地投下的第一缕、充满震撼和迷茫却又隐隐生出向往的视线?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摩擦了一下,嗓子如同吞了沙砾,最终挤出四个字,清晰、沙哑、带着一种大梦初醒般的顿悟:
“技术……写鬼。”
月光静静流淌,穿过窗棂,温柔地落在那简陋的光幕上,蓝色的弹幕依旧如溪流般涌动:
“科学破妄影,人心论短长。奇案今宵散,同福纳晚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