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电台之浪子心弦(1 / 2)
同福客栈的午后,阳光如温润的蜜糖懒洋洋地淌进大堂,在擦得锃亮的榆木桌面上聚成晃眼的光斑。
空气里浮动着李大嘴今早新试的“销魂茉莉糕”甜丝丝的暖香,混合着祝无双手里那杯清茶浅淡的微涩。
柜台后,佟湘玉拨拉着算盘,眉眼弯得恰似两枚初升的新月,操着那口亲切的陕西腔:“展堂,把楼上甲字三号房收拾咧,刚来的商队,可是大主顾。”
白展堂应了一声,手里的抹布舞得能看见残影,“得嘞湘玉!您就瞧好吧,保管让客人挑不出一丁点毛病!”
他的身影快得像一阵风卷过楼梯。
大堂中央,三对投影屏幕静静悬浮,光幕流转间密密麻麻滚动着来自异时空的喧嚣,引得莫小贝托着腮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咯咯笑出声。
吕秀才则凑在另一块光幕前,摇头晃脑地念着弹幕上的英文点评,郭芙蓉倚在他身边,眼里的笑意温柔得能化开寒冰。
晏辰斜倚在靠窗的椅中,长腿交叠,姿态闲适得如同春日里晒太阳的猫。
他指尖正拈着一块撒了金箔的茉莉糕,却不急着送入口,只是含笑望着身旁正鼓捣着一只银色小蜘蛛的阿楚。
那小东西精巧的八条腿在阿楚白皙的掌心灵活地爬动,时不时还发出几声轻微的“哔啵”模拟音。
“晏公子,再投喂失败,”阿楚故意板起脸,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像停驻的蝶翼,指尖轻轻戳了下晏辰的手腕,“这只‘探宝蛛’就要投诉你虐待智能宠物啦!”
晏辰顺从地将糕点往前递了递,声音低沉含着笑意:“怪我眼拙,竟不知夫人才是这小小机械师的知己。”
他忽而身体微倾,凑近阿楚耳畔,几乎是气声低语,“不知今晚……我是否有幸,为这位机械师本人‘充能’?”
阿楚耳尖瞬间泛起微红,指尖的小蜘蛛惊得差点滑落,换来桌对面莫小贝一声促狭的轻笑。
就在这午后慵懒的节骨眼上,厨房那边毫无征兆地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
“哗擦——!”
紧随这声年轻惊呼的,是一阵乒铃乓啷、锅碗瓢盆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里疯狂搅动般刺耳的碰撞交响!
惊得大堂里所有人都一哆嗦。
“咋咧?!咋回事嘛?!”佟湘玉手里的铜板算盘“啪嗒”一声掉在柜台上,瞪圆了眼睛望向厨房方向。
原本轻快上楼梯的白展堂已经如一道疾电般折返,身影一闪便掠向后厨方向,快得只剩一道虚影。
祝无双和郭芙蓉也瞬间站了起来,连吕秀才都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架,脸色发白。
阿楚和晏辰反应更快。
晏辰手腕一翻,那半块金箔茉莉糕已不见踪影,人已离座,挡在阿楚侧前方。
阿楚手里的“探宝蛛”倏地静止,八足上的探测孔迸发出幽蓝的扫描光束。
铁蛋憨厚的声音带着一贯乐呵呵的东北腔及时响起:“各位老板,甭慌!无危害生物物理性攻击!就一……呃……”
他似乎卡壳了一秒,扫描光束从眼中飞速射出穿透隔板,“一个大活人,估计是‘门儿’开错了地方,掉咱伙房盛酱菜的大缸边上咧!哟呵,能量特征时间锚点锁定——1982年初春,香港九龙城区!”
众人闻言刚松半口气,厨房那门帘“刷啦”一下被猛地撞开!
一个人形炮弹——不,是一个人——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骨碌碌”滚了出来,一路滚到大堂中央才勉强刹住车。
这人挣扎着抬起头,露出乱发下的一张年轻脸庞,顶多不过二十岁上下,眼角眉梢带着街头少年的桀骜不驯,额角蹭了道醒目的灰印,模样滑稽又懵懂。
他的穿着更是“惊世骇俗”:一身仿佛硬塑料材质的宽大亮皮外衣,颜色是那种闪瞎眼的宝蓝色,内搭的花哨T恤图案夸张,脖子上挂着一条足有小指粗细、黄澄澄假到夸张的金属链子(铁蛋扫描后内部通讯小声嘀咕:“老板,铜镀的!”)。
他脚上的鞋子,鞋尖厚得离谱,像踩了两块方糖。
年轻人捂着摔疼的后腰,龇牙咧嘴地倒抽着冷气,眼神茫然又惊恐,像头突然闯入陌生森林的小兽。
他操着一口极其生硬、夹杂着浓重粤语腔调的塑料普通话:“叼……扑街咯……系边个打我飞机搞嘢?搞到本大爷仆街啊?”
他那双不安分的眼睛在大堂里飞快地扫过众人,目光扫过那些奇装异服(在明朝人看来),扫过悬浮的投影弹幕,最后牢牢锁定在了刚刚摆出防御姿势、表情警惕的白展堂身上。
霎时间,年轻人脸上的茫然、痛苦、惊疑都像潮水般退去,换上一种混合着极致的狂热、难以置信和……某种即将崩塌的信仰的复杂神情。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张,手指颤抖着指向白展堂,声音因激动变得尖利且更加塑料:
“你!白……白展堂?!‘盗圣’白玉汤?!真嘅系你啊圣爷?!点解会咁样嘎?!点解你会系度洗碗?!”
他猛地站起身来,因过于激动甚至踉跄了一下,那条粗大的金链子在胸前剧烈晃动,亮皮外套也唰唰作响。
他几步冲到白展堂面前,难以置信又带着强烈指控意味地上下打量白展堂——后者手里甚至还抓着那块洗碗布!
“我讲点解江湖上寻你唔到!”阿基的声音带着控诉般的嘶哑,“原来是匿埋系啲咁嘅山旮旯地方!仲……仲帮人洗碗、扫地、执房?!”
白展堂被他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质问弄得满头雾水,只觉得这孩子眼神不太对劲,一边谨慎地将抹布背到身后,一边皱起眉回道:“不是,我说这位小兄弟,你哪位啊?我在这打工,堂堂正正靠手艺吃饭,怎么着你了?”
“打工?靠手艺?哈!”阿基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怪笑,带着极大的失望和怒意,那笑声刮得人耳膜生疼。
“堂堂盗圣啊!江湖上边个唔讲你劫富济贫,逍遥自在?点解!点解要同呢度啲伙记一样,做低等活计?扮咩正人君子!你唔配‘盗圣’呢只朵!”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受到巨大的欺骗,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突然,他手猛地往怀里一掏!
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刀刃上遍布可疑豁口、明显是街边劣等货色的折叠跳刀,带着破风声,狠狠朝白展堂胸口戳去!
“我帮你洗下呢只假朵!”阿基眼中是燃烧的疯狂!
“哗擦——!”白敬琪惊呼。
吕青橙小脸一凛,指端隐约可见细微水汽波动!
佟湘玉惊恐尖叫:“展堂!”
电光火石之间!
“叮——!!!”
一声极其突兀、高亢到穿透云霄的金属摩擦噪音,如同无数铁片在高频刮擦玻璃,又像一万根指甲同时划拉黑板!
声音爆裂般地在大堂炸开!
“嗷!!!”
“呜哇!”
“咣当!”
几声痛苦捂耳的惨叫瞬间响起。
冲动的阿基首当其冲,身体如同瞬间被抽了骨头般一软,惨叫一声,刀子脱手而飞,“咣当”掉在几尺开外,他捂着耳朵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白展堂反应快如鬼魅,在噪音爆开的瞬间已本能地捂住双耳急退,眉头紧锁。
连阿楚、晏辰都忍不住蹙眉侧头,大堂里众人无不被这猝不及防的“音波袭击”震得头晕目眩。
只见龙傲天不知何时已站在大堂角落一根柱子旁,手里拿着一个简陋的、由几根铁管和铜丝缠绕拼接而成的、还吱吱冒着青烟的喇叭状装置。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宇宙尽头我最狂”的表情,用带着浓郁粤语风情的普通话说:“厚礼蟹!吵乜吵!吵到我青柠宝贝推理思路啦!再吵信唔信我个‘宇宙最强清耳静音器’加大功率俾你地物理静音?”
他那“宇宙最狂”的眼神扫过阿基,又扫过白展堂,最后对上一旁淡定擦手的祝无双,语气瞬间带上一丝做作的委屈:“老婆,你得给我记一功啊!我废寝忘食刚研发出来嘅专利产品,首秀就咁大场面!”
吵闹暂歇,唯有阿基还捂着耳朵在地上痛苦地哼哼唧唧。
阿楚眼神示意晏辰,晏辰微微颔首。
一直沉默守护在旁的傻妞,那双平静的眼眸中淡蓝色的数据流无声地奔涌起来。
她轻声开口,柔和的四川口音在大堂回荡:“阿基,男,19岁,九龙城区,1982年3月14日下午离屋出走……至今未归,家人报失。”
这番话如同按下一个开关,空中最大的那块投影光幕猛然变换了内容!
不再是滚动的弹幕,而是一幅极具年代感的模糊画页图片,像是某种记录文件的扫描件。
“紧急寻人”
“姓名”赵基
“性别”男
“年龄”19岁
“离家时间”1982年3月14日下午
“备注”疑因与其父赵国强(当日因盗窃公共电箱当场被捕,现收押于九龙警署)发生激烈争执后负气出走。
几行冷冰冰的文字整的拘捕档案照片,脸上清晰的绝望和茫然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卧槽!平行宇宙之子+离家出走少年?”
“原来他爹……这就破案了??”
“破防了家人们,难怪反应那么大,见偶像塌房就崩了”
“求求别骂他(哭)爹进去了,他也崩溃了”
“谁懂啊,离家出走还要看见亲爹被抓的通报?时空错乱局请打钱补偿!”
“这孩子心里得多苦啊……”
“代入一下自己,只想抱头痛哭”
“呼叫佟掌柜!快给他整碗茴香面顺顺气吧求求了!”
地上蜷缩的阿基(赵基)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了一下。
他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光幕上父亲那张颓败的面孔。
刚才那种狂躁的愤怒、被欺骗的失望像是骤然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瘪了下去。
一种更深沉、更晦暗的东西从他眼底浮现出来——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震惊、羞耻、痛苦……和一丝被当众揭穿最不堪秘密的狼狈绝望。
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死死盯着光幕上的日期和照片,整个人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那张冰冷的图片抽干了。
那粗大的金链子和塑料感十足的亮皮外套,此刻在他身上显得如此可笑又悲哀。
“唔……唔系真嘅……点会……”他的塑料普通话完全失了调,只剩下嘶哑的碎片。
傻妞的蓝色数据光芒在眼底平稳地流淌着,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轻轻拂过赵基颤抖的身体:“根据其个人随身设备(一个老旧录音机)残留的音频片段分析,情绪波动峰值出现在今日下午15点47分,地点……九龙警署外公用电话亭。”
她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赵基脸上,“那不是对‘盗圣’的愤怒哦。是对那个……没来得及把录好的话交给爸爸,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的……自己的吧?”
她的四川话轻柔得如同羽毛:“你恨佢入册,更恨自己冇胆同佢讲嘢?系咪?”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一直强撑着、用愤怒和街头混混的伪装包裹起来的赵基,身体猛地剧烈一颤!
那紧绷的、如同受困野兽般的脊梁,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的钢梁,轰然垮塌下去。
他像一只骤然蜷缩的虾,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
压抑的呜咽终于再也藏不住,如同受伤小兽的悲鸣,从指缝间溢了出来,先是断断续续,随即变得汹涌剧烈。
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那粗大的假金链子随着他的颤抖哐啷哐啷地叩击着地板,发出空洞的嘲讽。
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他的手臂和衣袖,将那些廉价的宝蓝色亮皮濡染成深色,狼狈不堪。
大堂里一片安静,只回荡着他撕心裂肺般的、仿佛要呕出五脏六腑的哭泣声。
祝无双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茶杯;郭芙蓉眼圈泛红,下意识地抓紧了吕秀才的袖子;就连白展堂,看着他蜷缩在地上痛哭的背影,一直紧蹙的眉头也缓缓松开,眼神中那份戒备和不解渐渐被一丝沉重和了然所取代。
佟湘玉更是红着眼眶,捏紧了手帕。
铁蛋这时挪了挪他那敦实的身体,动作居然很轻盈地溜到傻妞身边,像个邀功的孩子似的低声道:“报告老婆大人,情绪共鸣阈值已达成,建议背景音辅助系统接入!嘿嘿,曲目俺老铁可都准备好了!”
说着,他还冲傻妞挤了挤眼(虽然这挤眼的动作由他这张憨厚的机器人脸做出来显得有点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