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电台之浪子心弦(2 / 2)
傻妞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那清澈如湖水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人类“无奈”的柔和数据流,微微点了点头:“许可接入。注意,仅此一次。”
铁蛋立刻兴奋地应了一声,用他的东北腔字正腔圆地发出指令:“收到!播放指令:‘浪子心声’,音量百分之三十,覆盖范围:同福客栈大堂,全息沉浸模式启动!”
瞬间,悠扬柔和的电子风前奏在空气中流淌出来。
这音乐带着一种奇特的时空交错感,并不来自明朝的任何乐器,也并非现代纯粹的电音,而是糅合出一种抚慰心灵的暖流。
“浪子心声”的温柔音符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拥住了整个同福客栈的大堂。
全息光影如水波荡漾,交织着八十年代香港霓虹街景的模糊流光和此刻温暖透进来的金色午阳。
那抚慰人心的旋律像一双手,轻轻拍着赵基震颤的脊背。
整个空间安静得只剩下音乐和那压抑不住的哽咽。
龙傲天哼了一声,把那吱吱冒烟的破喇叭随手扔回工具箱,算是默认了这“文艺时间”。
白敬琪和吕青橙两人并排站着,小少年的手指紧张地卷着衣角,吕青橙则悄悄抿着唇,大眼睛里全是水汽。
“泪崩点一首《真的爱你》送给赵爸爸!”
“我宣布傻妞就是情绪解读天花板!”
“原来我们都是和世界闹别扭的小孩(大哭)”
“铁蛋哥深藏不露啊!这音乐卡点完美!”
“‘我劝天公重抖擞,浪子回头天地宽’——隔壁老李赠阿基”
“掌柜的!鸡汤面赶紧安排上!多加一个荷包蛋!”
“邢捕头醒醒,快把你这辈子最感人的冷笑话拿出来!”
“赵基宝宝擦干眼泪,回家好好抱抱爸爸吧!”
每一个滚动过的“回家吧”都像一个小小的鼓励,无声地砸在赵基心头。
他埋着脸的身体颤抖得渐渐不那么厉害了,那汹涌的、仿佛要把身体掏空的悲恸,在音乐和满屏的温柔文字中,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稍微停歇的港湾。
他慢慢放下一点捂着面孔的手,露出红肿的眼睛,茫然又带着一丝贪婪地看着空中那些闪烁的字句。
祝无双端着一杯温热的清茶,无声地俯下身,轻轻放在赵基手边不远的地板上。
茶叶的清香在《浪子心声》的旋律里袅袅散开。
阿楚用指尖悄悄抹了下自己的眼角。
晏辰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随即看向狼狈不堪的赵基,声音温和而郑重:“家人们说,鸡汤面加了蛋在等你。不过,阿基,”他指着那些弹幕,“最想说的话,要不要……先告诉他们?”
赵基的目光呆滞地扫过那些飞速滚动的温暖句子,落在那句“回家好好抱抱爸爸吧”上时,他红肿的眼眶又是一阵强烈的酸热。
他抬起袖子,狠狠地、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斑驳的泪痕鼻涕,嘴唇翕动着,喉咙像是被粗糙的麻布磨过。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铁蛋,那眼神像绝望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嗰部机……你嗰部能放影嘅机……”
他语无伦次,塑料普通话又急又破,“……系咪……系咪能录嘢?声音……留……留低?”
“必须能啊兄弟!”铁蛋一拍胸脯,东北话掷地有声,“别说录音录像,你想同你老窦(老爸)面对面唠嗑,只要你有地址,俺们也能给你找个折儿!”
他那圆圆的机器眼炯炯地射出两道柔和的光束,在空中交织成一个方寸大小的、稳定的三维光幕窗口。
光幕纯净透明,上面闪动着一行小字:“请对准讲话”。
赵基望着那片微光,像望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扉。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抽得胸腔都发痛。
他竭力挺直了刚才蜷缩得太久而酸痛的腰背,微微向前倾身,让自己的口鼻对着那片光幕区域。
“爸……”刚吐出一个字,带着浓重鼻音的嘶哑塑料普通话就卡在了喉咙里,酸涩汹涌得又让他猛地低下头,用力吸着鼻子,身体控制不住地抽了一下。
大堂里静悄悄的。
只有《浪子心声》的旋律还在轻柔地回荡。
所有人都看着他。
“加油!崽崽别怕!”
“眼泪又出来了,给他力量啊家人们!”
“‘爸’字一出,本猛男在公司厕所已泣不成声!”
“录下来录下来!声音颤抖点没关系!”
“爹地肯定在拘留所疯狂打喷嚏中,感应到了!”
几秒的空白,只有急促的呼吸。
终于,赵基再次抬起了头,他不再躲闪那片微光。
眼眶通红依旧,泪水还在无声地流,但眼神里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去,不再是刚才那种疯狂的愤怒和绝望的崩溃,而是一种……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般的真实与笨拙的倔强。
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带着浓重鼻音和难以控制的颤抖,对着那片光幕开口,用最塑料却也最诚恳的广普:
“老窦……”
“我……我见到‘盗圣’嗝……白展堂了。真嘅。佢系同福客栈做跑堂啊……”
“我……我之前好恨你……好气你点解要去偷嗰啲电箱……”他的声音剧烈地抖了一下,用力吸了下鼻子,“……扑街啦!嗰日本来……我系录咗音……想同你讲:‘冇钱供我考艺员训练班就算啦!我去果栏跟阿强叔搬生果一样赚到!’……”
这句话一出,仿佛瞬间卸下了心头最重的一块大石。
他没有再说“恨”,也没有再纠结电箱。
他用力抹去糊了满脸的泪:“……录音机……跌爆咗……我惊你会笑我发梦,又惊你会觉得自己冇用……”
“原来……原来最冇胆嘅人系我!”最后这句,他用尽力气喊了出来,带着一种自我剖析的锐痛。
“等我!等我翻嚟啊老窦!”声音在宽阔的大堂里回荡,还带着哭腔的嘶哑,“等我翻嚟……等我翻嚟帮你请律师!再同我讲翻你当年同妈咪点喺广州街舞大赛识嘅啊!”
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嘶吼,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溅起的不仅是声音的涟漪。
佟湘玉早已背过身去,肩头微微耸动,用手帕压着眼角;祝无双眼眶泛红,端起凉了的茶猛地喝了一大口;一向冷静的吕青柠靠在祝无双身边,小声抽泣起来;就连白展堂,也悄然握紧了手中的抹布,眼神复杂地落在赵基那绷直的脊背上,有叹息,也有一丝难以发现的释然与温和。
李大嘴在厨房门口探着个大脑袋,眼圈也跟着红了,无声地叹了口气。
“靠!破大防!他记得的是爹娘的街舞!”
““请律师”比一万句“我原谅你”更实在!(赞)”
“谁说江湖没有真浪子?此情可待!”
“崽崽牛逼!这波告白我打满分!!”
“爹!听见没!你儿子长大了!”
“录音机坏了命运转了个弯又让你把话说明白了!”
“邢捕头呢?快送孩子回家!车费我包了!”
“同福客栈时空驿站实锤!佟掌柜快挂牌营业!”
赵基喊完那句“等我回屋企”,身体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但那股紧绷的劲儿也随之消散。
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怔怔地望着铁蛋投射出来的那片纯净的光幕窗口,像是在目送自己的声音跨越山海与时空而去。
粗重的、带着泪痕的呼吸声在大堂里回荡,配合着渐弱下去的《浪子心声》尾音。
恰在此时,异变突生!
客栈门口一直弥漫着的、如同春日温润滤镜般的淡淡暖色光影,毫无预兆地剧烈扭曲波动起来!
像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倒影,荡漾着层层奇异的涟漪。
一道与同福客栈木质结构格格不入、边缘泛着金属冷光的银灰色不规则“门”的虚影,在光影涟漪的中心飞快地由模糊凝聚成形。
门框的冰冷轮廓清晰地映在空气中,门内旋转着混沌的数据洪流和模糊的城市灯火倒影。
铁蛋憨厚的声音带着点急促的兴奋响起:“哇塞!老板,‘门儿’自己找来了!坐标锁死——八十年代九龙!信号匹配度百分之二百五(当然这是俺给调的优先级加成)!妥妥的专车返程!”
他那圆圆的机器眼亮得惊人。
佟湘玉猛地从感动中惊醒,不愧是掌柜的,反应最快,带着浓重陕西腔的嗓门瞬间高了八度:“哎呀老天爷!都愣着做啥咧!赶紧的!李大嘴!后厨拿盘还没卖完的点心给他路上垫肚子!展堂!快!”
她一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白展堂那“盗圣”的速度岂是浪得虚名?
佟湘玉一个“展堂”刚出口,他那抹布早就“啪”地扔到了柜台里,人已如风般刮到赵基身边,轻巧地一把将他虚软的身体半提半搀起来。
嘴里还飞快地念叨:“小兄弟挺住!到家才是硬道理!别跟你展堂哥学那些没用的,这‘侠盗’的名头啊,还真不如给家里请个好律师实在!”
他语速快得像蹦豆子,手上却极稳。
“谢……多谢大家……”赵基的声音嘶哑疲惫,但比方才多了一丝微弱的亮光。
他深深地、笨拙地,对着大堂里众人——目光特别在晏辰、阿楚、铁蛋和傻妞身上停顿了一下——鞠了一个幅度夸张、甚至有点摇摇欲坠的躬。
那条大金链子因为动作太大,又哐当响了一声。
燕小六从呆滞中回过神,快板本能地掏了出来,还没来得及敲,就被邢捕头一巴掌捂住了嘴。
“呜呜!!”燕小六挣扎着。
“我地同福客栈嘅招牌动作喎!小六嚟送送!”李大嘴已经托着一包热乎乎的点心挤出厨房,操着刚学的塑料粤语,热情地往赵基怀里塞。
“我滴个神呀!你娃……不对,靓仔!”邢捕头清了清嗓子,憋着劲儿想学两句广普,结果成了四不像,“一路顺……风!早嗰日……嗰日同你老窦讲……”
他把自己绕得有点晕,干脆放弃,重重拍了下赵基的肩膀,咧开嘴露出一个无比真诚、以至于显得有点傻气的笑容,“啥都甭说了!有需要,邢铺头我……给你包月写寻人启事!打八折!”
白展堂半搀着赵基,在那银灰色光门愈发稳定、光流旋转加速的瞬间,将他往门的方向轻轻一送:“走好!兄弟!”
赵基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接纳了他的热闹之地——慈祥的佟掌柜、别扭又仗义的白大哥、拿着点心的李大嘴、憋笑的吕秀才郭芙蓉、眼里带泪的女孩们、永远冷静的吕青柠、酷酷的龙傲天、跳脱的白敬琪吕青橙、以及朝他微微挥手的阿楚晏辰、还有那两台安静守护的机器人……
他的目光最后掠过空中仍在滚动的温暖弹幕。
一步踏入那片流转着数据流光与现代都市倒影的银灰色门扉,身形消失前的刹那,所有声音仿佛被按下静音键。
光门骤然收缩,消散。
只有李大嘴塞给他的那包油纸包裹的温热点心,“啪嗒”一声,掉落在赵基最后站立过的、尚存一丝空间波动的地板上。
午后的阳光重新毫无阻碍地洒满大堂,温润如初。
空气中,《浪子心声》的最后一丝余音袅袅散尽,只留下茉莉糕的甜香和茶水的清涩。
阿楚轻轻吐出一口气,像卸下无形重担。
她抬头,望着空中投影光幕上仍在飞速滚动的、充满感慨的弹幕长河。
它们闪烁着,跳跃着,如同无数散落在光阴长河上的星点灯火。
“江湖有浪千重阔,不及归家一片心”
“此情可待成追忆,莫待无时空缝隙”
“同福小栈三杯酒,饮尽悲欢大道通”
“莫问前程皆过客,灯火人间总是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