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发(1 / 2)
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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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的天,雨柱怒坠。
水滴与泥地碰撞,哗啦声吵得人耳膜发疼。
湿潮弥散,灰青雾朦。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模糊。
李佚笙安安静静地目送着张天译远去,直到确认了他不会再回来,才擡脚走进大雨当中。
这一次,她没有再刻意去管裙摆的垂落,任凭着白裙的末端淌入泥洼。
一步又一步,她走得从容坚定,心底压着的石块慢慢消散。白色的运动鞋和地面发出摩擦,燃起神明专属的庆祝烟花。
空气冰冷粘湿,夜晚黑不见指。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不远处执伞而立的熟悉人影。
李佚笙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眯眼瞧了半晌,而后弯唇笑起来,小跑着奔向他。
她扑到他的怀里,将脑袋靠在男人的胸膛,理直气壮地将身上的水汽蹭给他,声音里满是欢喜:“你怎么提前回来啦?”
“不是约好了明晚六点见面,公司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吗?”李佚笙贪恋地嗅吸着他身上的味道,乌木沉香混合着琼露芬芳,铺天盖地般笼罩下来,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几日未见的思念酸苦随之一涌而上,“我感觉好久都没有见过你了。”
回过身来的谢久辞垂眼看向她,没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
注意到他手中提着的透明蛋糕盒,李佚笙渐松了手上的力道,仰面起身,笑盈盈地望向他:“你真打算给我从零点开始过生日啊?”
凌晨十二点,旧与新的交界。前几日视频电话时,她无意中提到过自己的观念。所谓生日,自然是要从初始的第一秒起算。
当时她只是随口一提,也只当后来他说零点来找自己是玩笑话,便也没有当真在意。
现下谢久辞真这么做了,李佚笙还有些感动。她低眼,伸手去接蛋糕,却没有扯动。
“走吧。”谢久辞轻巧地半侧了下身,把伞塞给她:“拿着,我先上楼等你。”
李佚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已经孤身迈入霶霈之中。
她愣了瞬,赶紧举着伞跟了上去。
楼梯内空间狭窄,窗户闭合,两人竖排走着,一上一下。
脱离雨雾喧嚣,闷热感逐渐加重,破旧的墙皮在尘埃浮动中片片掉落,昏黄暗灯照映人影重重。
不知为何,李佚笙总觉得现下这气氛挺诡异。
谢久辞一反常态,长腿迈步,看起来完全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难不成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李佚笙在心里暗自琢磨。
到门口以后,谢久辞斜身后倚,靠在自家棕门上,给她留足了位置开门。
李佚笙磨蹭着掏出钥匙拧锁:“你今晚还打算回公司吗?”
“嗯?”
谢久辞头也没擡,“问这个干嘛?”
李佚笙推开门,摸索着摁亮了客厅的灯:“就是随便问问,主要怕耽误你的事儿。”
她手撑在敞开的门框上,换了双拖鞋,“感觉你心情不太好。”
谢久辞轻笑:“哪有。”
“明明就有。”李佚笙走过去,双手捧上男人的脸,凝视着他:“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现在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
谢久辞黑眸沉沉,里面碎了光。
对视良久,他伸手握上李佚笙的手腕,指腹不自觉蹭了下她皮肤上的雨水:“别乱想,你现在赶紧先去洗个澡。淋雨回来的,可别着凉了。”
“噢。”李佚笙歪了歪头,“你不会是因为我淋雨这事儿,心里憋着气呢吧?”
她擡手拨开他额上垂落的湿发,温柔道:“我这不是出门忘带伞了吗?”
“而且,你还好意思说我?”李佚笙说着,气就不打一处来:“刚才在楼底,下那么大的雨,你都不愿意跟我打一把伞吗?”
“没有。”谢久辞扯了下唇角,转移话题:“赶紧回去洗澡,等会儿过来吃蛋糕。”
李佚笙稀奇道:“你不打算进来啊?”
谢久辞:“我也要洗个澡。”
看着他一身湿透的西服,李佚笙默了会儿,终是点了点头。
“那,等会儿见?”
“嗯。”
谢久辞掏钥匙进门。
“等会儿见。”
夜昏已末,子时初至。
静谧无声的楼道接连传来两道突兀的门响,空气中积攒已久的尘灰飘忽抖动。
他们。
终究是进了不同的屋子。
-
晚上十一点五十分,室外雨停风歇,血月冲破云层,爬上了苍穹。
李佚笙慢腾腾地从浴室里出来,特意换上了那套情侣款的黑绸暗金睡衣。
她站在镜子前。
看到了此时此刻的自己:杏眼含波流转,柳眉微杨,满面春风欣欢。倒是真应承了陈梦很久以前说的那句“全身上下都透露着恋爱的酸味”。
原来,爱是藏不住的。
眼睛会比嘴巴更快一步出卖人的本心。
如今李言沐的事情告一段落,可赵嫣的话又让她对周左然产生了点愧疚。
同张天译摊牌之后,几天以来,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落地。李佚笙忽然觉得,也许是时候,该回家认祖归宗,让所有的一切重回正轨了。
这么想着,李佚笙便稍稍俯身,从洗手池旁的一个木质收纳盒里翻出了那条红绳佛相坠。
她指尖绕着红绳,将挂坠举到灯底细细端详。
光下,蓝玉亮透清澈,大肚弥勒笑得开怀,额中还点了颗红钻,万般璀璨。
李佚笙拉开红绳,自头顶往下套。正反手扣着绳结时,置物架里搁置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她取出来,摁亮屏幕。
——是条毫无营养的推送消息:【情侣遭受感情危机?对方态度敷衍?多半是第三者作祟,情感修复专家教你几步重获男人的心。】
“……”李佚笙不紧不慢地戴好了项链,而后面无表情地叉掉弹窗,随手点进微信。
置顶聊天框内是意料之外的安安静静。
李佚笙掀起眼皮,扫了眼屏幕左上角的时间,犹豫敲字:【你洗完了吗?】
谢久辞直接秒回:【你过来吧,门没锁。】
李佚笙眉眼弯起,没再回复,径直小跑出门。
路过玄关时,她视线落在了前几日到货的手机壳上,白色线条比心小狗笑眼盈盈地望着她。
李佚笙反手,看了眼自己用的这只棕色线条小狗手机壳,也跟着舒展了眉眼。
她伸手捞过,开心地跑去对面。
谢久辞给她留了门。
屋里貌似没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浅淡几缕月光顺着缝隙流露出来。
李佚笙推门进去。
就看见谢久辞微躬起身子,正呆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垂眸出神。身上俨然还穿着刚才那套湿哒哒的西装。
李佚笙短暂怔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还没洗澡啊?”
她缓缓蹲到他面前,拨开男人额前浸湿散落的碎发,柔声劝道:“那你现在去洗,我在外面等你好不好。”
发梢末的水滴落而下,谢久辞依旧无动于衷。
直到她用空着的手擦去他手背上的冰凉时,他才堪堪回神:“嗯,没事。不洗了,怕错过时间。”
谢久辞拉着李佚笙的手腕起身,走到餐桌前。
他替她拉开椅子,用力压向她的肩膀,半强制地让她入座。
李佚笙直觉感到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时半会却又说不上来,只好沉默着低头抽了手。
谢久辞安顿好她,转身坐到了对面。
趁他拆蛋糕盒的功夫,李佚笙献宝般地把捏了一路的手机壳亮出来。见他还是没什么大反应,便自顾自地拿了他放在桌边的手机就往上套。
指尖却在触及玻璃后盖上的裂痕时一顿。
月影残红,透窗而来。
谢久辞划了根火柴,星火倏地燃明,白色玻璃清楚地倒映出那一点橙黄烈焰。
李佚笙疑惑道:“你是不是有两个手机?”
她的逻辑清晰明了:“上次你告诉我只是换了个后屏,我就觉得奇怪。这只应该才是之前休息室里手滑摔了的那个吧?”
“嗯。”闻言,谢久辞的反应很平,淡然道:“有两个。黑色那只一个小时前刚摔碎,以后就只有白色这只了。”
李佚笙把套好壳子的手机递还给他:“问题不在于你用哪个,关键是你之前为什么要骗我呀?”
低头看了眼时间,谢久辞避而不答:“还有一分钟,快许个愿吧。”
“谢久辞。”李佚笙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闷道:“我在跟你说很严肃的事情,请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
“乖。”
谢久辞笑了下,态度执拗:“我知道,快许愿,超时就不灵了。”
李佚笙深呼吸几回,看向他:“你今天晚上是故意回来惹我生气的吗?”
她忍了又忍,实在是忍无可忍:“我是不是说过,如果你工作忙,就等所有的事情忙完以后再来找我。然后我们就可以做到心无旁骛。”
“可是你看看现在,搞成了什么样子?”话匣子一打开,李佚笙满腹的怨怼就控制不住地往外冒:“你烦工作,我担心你,两个人都不开心。如果不快乐,干什么非要勉强凑到一起来吃这劳什子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