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无双金坞（五）（2 / 2）

怪不得她找寻过去和出路的心如此坚定。

“这些只是你的推测。”赵水说道。

“这是习惯、是无法抹除的事实。”林凄更正道，“一个人的习惯是短时间内无法摆脱的。就好比我觉得你父母是天杀的禽兽不如的东西——”

赵水的脑袋一嗡，拳头下意识地握紧，紧盯林凄。可下一瞬，他就反应过来。

林凄笑道：“看吧，你会恼怒，说明你很尊敬你的父母。可我没有这种感觉。再或者，你知道作为孝子，该如何给父母办好丧事吗？不要多思考，回答我。”

“不知道……”

“那至少在你失忆之前，他们还活着。”

她的话让赵水心头涌上一丝慰藉。循着感觉找过去，就像隔了层布摸索布后的东西假装是眼睛看到的，虽觉可笑，又感真实。

“凝神静气，闭上眼睛，我来问，你来答。”林凄说道。

赵水半信半疑地坐下，深呼吸后，闭目说道：“你问吧。”

“听闻，你与尤娘子走得亲近，这是为何，你想娶她？”

“有过念头。”

“那你知道如何嫁娶吗，若你娶新娘子，要准备些什么？”

“三书六礼，文书为证。男方的聘礼乃重中之重，其次布置婚房、雇佣迎亲队伍，还有……”赵水蓦地睁开眼，面露讶异。丧礼他说不出几条，喜事却清楚，难道自己……

林凄恰在此时问道：“妻、子，这二字你可熟悉？”

“妻子，吾妻……”赵水的喉结滚动，有些茫然。

“闭上眼睛，想想看，你都喜欢尤娘子什么？”

“一身黑红束衣、长鞭在侧、马尾飞扬。”

“你喜欢黑红？它是你信任的颜色吗？”

“是。”

“长鞭破空之来，安心还是紧张？”

“安心。”

林凄的眉角上调，尝试加快语速，赵水的回答也逐渐不假思索。

“当你陷入绝境，期望与她并肩相拥吗？”

“是并肩而立。”

“靠近黑红身影，你想做什么？”

“牵手，转身……”

“想回家吗？”

“想。”

“想回哪个家？”

“我……”屋舍的模样闪过脑海，却不似金坞村的土墙茅顶。

林凄没给赵水犹豫的间隙，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紧迫道：“大婚之日，如何掀盖头？”

“用喜秤。”

“喜秤之后呢？”

“便揭开了。”

“揭开的脸是谁？”

赵水的眉头紧锁，呼吸逐渐急促，嘴角错乱，颤抖着几乎要脱口而出。

林凄见状，立即紧逼不舍，声音如锤道：“你的妻子究竟是谁！”

脑海中，黑红相间的身影突然清晰，鞭影如龙，向他急速而来，瞬息之间，一个名字伴随着这道身影冲出唇齿——

“付铮！”

赵水猛地睁开眼。

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声响。

呼吸放缓，赵水才从冥想中回过神来，将失神的目光一寸寸移到林凄脸上，翼翼小心地问道：“我方才，说了谁？”

“付铮。”林凄清楚地回答道。

此前所有的狐疑都消失殆尽。因为在这两个字撞进耳朵的瞬间，赵水的心像被无形的线猛地拽了一下，钝痛带着空落落的慌。

“付铮……”赵水口中喃喃着这个名字，拼命在脑海里打捞，可只有一片空白，越回想，心越慌。

他好像落下了很重要的东西。一些很重要的人，以及很重要的事。

“我识的字不多，会写的更少。写得最方正的，一个‘林’字，一个‘妻’字。”林凄说道，“我想，若非我姓林，那姓‘林’之人，大抵是我心中很重要的人的名字。或许，就是我的丈夫……你也可以试着写写看。”

“不必了。我知道是哪两个字。”赵水说道，缓缓站起身，“你说的方法，我大概知晓了。我会尽可能多地找回我的习惯的。多谢。”

“那出村之事？”

“我也会想办法。”

赵水缓步走到墩娃子身旁，轻轻拍醒他。“墩墩，醒一醒，咱们去找爹娘了。”说着，他将睡眼惺忪的孩子抱起，转身往山下走去。

“二长老此人神秘不可信。你要小心，莫忘承诺。”林凄跟在后面道。

“嗯。”

山下村落的黑墟已被清理干净，人们像当时给赵水盖新屋一样，为各自的房舍添砖加瓦、修修补补。

一切好似很快就能恢复原样。

但与林凄的一番对话像渔网般将赵水从金坞村这个滚滚前行的“江流”里及时捞了出来。

这里，不是他的大江。